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桂花黄》作者:脑补帝 文案: 原创 男男 古代 微H 正剧 H有 暗黑 此作品列为限制级,未满18岁之读者不得阅读。 论黑历史(?)蛇精病(伪?)攻撩弱受的步骤 扫雷: 1、短篇、分段短文,后期配角抢镜乱入、剧情脱肛、结局居然是这样的想要找作者聊天啊啊啊啊…… 2、双性文,弱受稍娘(?),攻是个蛇精病(伪?) 3、文笔渣,而且笔者喜欢人物自行脑补,不作解释说明 4、笔者逻辑没、节操没、三观没,何必认真 5、很多错别字,笔者抓虫抓到就改,抓不到嘛,脑补   第1章 折子   成亲?上   白公子要成亲了。   白府上下忙里忙外,整整忙了好几个月。   李云看着白管家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生怕自己进了他老人家法眼,一不小心还得挨顿骂,于是跑回厅外跑腿。   十六岁的李云是这两年才投靠在白府当长工的远亲,乡里太穷,他再不出来闯闯,怕到死都没赚够银子治病。   李芳算是李云的二姑,刚听说李云过来投靠是很不高兴的。她夫妻在白府当个长工似乎就成了乡里人艳羡的事,也不想想乡里那些泥腿子能和她比么。她李芳好歹是城里人,心里头一直瞧不起乡下那些穷亲戚;而且,李芳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她儿子陆有恒长得好又聪明,与米铺掌柜的二姑娘对上眼,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算起来陆有恒还是高攀对方,但米铺掌柜很赏识陆有恒,跟陆家定了二十两彩礼,还不含其他茶饼布匹等物件。   单单二十两银子就够陆家挠破头皮了,加之其他零零碎碎的,这场婚事当真谈成,没有六七十两银子可不成事。   蕙萍是白家夫人的贴身婢女,在白家也算有地位的仆人。她与李芳是熟人,这几日白府上下忙里忙外,自然没顾及到李芳的难处。那日来找李芳,也只是因为在罗府拿了点好处,想起自己好姐妹李芳,才顺手捎了些东西过去。   李云平日都是打杂事务多,没碰见蕙萍;这回他去应门才与她打个面照,蕙萍盯着这个小伙子出了神,还是李芳把她唤回神。   蕙萍看了李云出去,这才跟李芳打听这孩子。   李芳随意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   蕙萍笑道:“可真巧、那孩子跟罗家二小姐长得可有七八分相似呢!”   她也料想不到自己这么一句话,竟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成亲?下   白公子成亲那一天,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李云是没资格进前堂的,加上伙房活儿多,他几乎忙得累瘫了。好容易歇一会,他摸摸腰腹,蹲下身时脸色有点奇怪,还是抿着唇靠着柴火歇息。   待夜里宾客都走了,他还得跟着其他人去收拾残局。   李芳因与蕙萍相熟,一家分得了下人庭院一处独立的小房子。李云来之后就住进了房子的小隔间,里头除了杂物就只有一张床。后来李云捡到白家摒弃的烂脚柜子,就扛回来用了,这才勉强多一个属于自己的收纳柜子。   打了水回房洗脸擦身,他扒下裤子蹲下身,自亵裤处取出染血的布条,又用清水洗洗私处,换上干净的布条后才拉回裤子。   染血的布条他也舍不得丢,换了水清洗清洗就偷偷在房内晾起来。   因为身体不适,加上这日劳作实在太累人,李云一靠枕就睡过去。次日醒来时,才发现白府出了大事。   原来洞房那日,白公子与新娘子罗笙饮过交杯酒就不省人事,而罗笙更是趁着白公子昏睡时跑了。   鸡鸣时分白公子醒来发现新娘子不知所踪,竟砸了新房,闹得整个院子鸡飞狗跳!   白夫人得知此事,气得过分,立马吩咐人把罗当家的拉过来责问。   罗当家的心里明白自己二女儿是不愿嫁到白家,当初若不是罗家生意失败需要白府接济,他罗洪也不到这卖女求富贵的地步。罗笙闹生闹死不肯嫁,还是罗笙生母胡氏以死相逼才哄得二女儿出嫁。哪知这丫头原来自己另有盘算!一大早白府的家丁找上门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妾室胡氏早不知所踪!   白夫人听了罗洪的说辞,冷笑道:“当日说亲,你情我愿;我林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主!若是罗笙不愿,我林绯难不成还能把人捆来当儿媳妇不成?!现下我儿这亲也成了,非认定这么个媳妇!罗洪、今日你不给个说法,我白府也不是软柿子,让人爱捏不捏的!”   罗洪一身冷汗,只得一边暗忖晦气一边赔笑说已派人去抓不孝女,定会给白府一个交代。   林绯可不在乎罗家的交代,她独子不吃不喝守在破败的新房里头已近一天,任是谁劝说都不肯出来。若是这么闹下去,不说白府上下受不受得了,她自己的心肝可受不了!   果然白公子待在新房里头不出来,谁也不见,吃得喝得都让他扫出门去。折腾了两天,罗家人没找到,罗洪只能又上门赔罪来了。   白夫人将罗洪拒之门外,自个来来回回新房几次,也让白公子拒之门外。   白公子不好过,白夫人就不好过,以至于整个白府都不好过。蕙萍作为白夫人的贴身婢女,自然也是过得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觉察连自个儿怎么遭的罪都不知!   就这么过了三日,白公子仗着习武之身不吃不喝不睡还是挺得住,反而白夫人闹心得不行,吃不好睡不好,差点闭眼昏过去。   蕙萍也不好受,整日担惊受怕。白夫人稍微歇息了,她才能补补眠;也不敢睡死,怕听不见召唤。这日她才闭眼,居然想起李芳那个远房亲戚,然后整个人都忐忐忑忑的,根本无法入睡。   白夫人一醒,蕙萍就赶紧将想法禀告上去。白夫人一听,拉住蕙萍的手急问:“当真这么像?”   “可不是么,当日奴婢也吓一跳!”   白夫人脑中将此事转了几转,“试试也好、这么拖着,衍儿身体也受不住。”   于是事情就这么拍板。   蕙萍跑去找李芳,李芳听说这事时自己也不好拿主意。   蕙萍就劝她:“傻姐姐、如果这事成了,夫人还能亏待你们不成!再说,到时求求夫人做主,有恒侄子的亲事还需因为彩礼一拖再拖么!”   李芳一听,咬咬牙就把事情定下来了。   蕙萍说:“这事你赶紧跟那孩子说说,人情道理、什么都行。事儿成了,对谁都有好处!”   李芳应声说行行行,说完就送走蕙萍,转身去找李云。   李云让她拉回房里,任李芳说道了好一会才听懂这二姑的意思。一听李芳说让他穿上女裙去见白少爷,李云脸色又青又白,当场拒绝:“二姑、这事不行!”   李芳好言相劝:“李云啊、你可要想想,你一年工钱才有多少?!现下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好处可是数不尽的!你也知道你自个儿的事、这辈子单靠你一双手,能挣够银子治病么!”   才几句话就把李云堵得哑口无言。   李芳继续说:“仔细想想、若你拒绝了,这白府还能不能容下你!到时你还不是得回去乡里,耕作收秧,你这辈子可到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折子   治病   最后因为李云实在排斥女装,蕙萍也没强迫,只让李芳领着李云去见白夫人。   白夫人左瞧瞧右看看,还真觉得这孩子与罗笙长得挺像,便让蕙萍带去收拾一番,领去新房那头;末了,还特意吩咐蕙萍好好看着这孩子,若能雪中送炭自是最好,莫要雪上加霜就是。   李云只有几套粗布衣裳,白府只有一位少爷,两人身形相差太远,自然也没有合适李云的衣物。蕙萍只好把主意打到好姐妹李芳的儿子身上。   李芳一听,很是别捏。她确实给陆有恒备了好几套质地不错的衣裳,可是要匀出一套给李云,她就觉得这套做工太细,舍不得,那套料子贵得很,舍不得。   蕙萍哪不知道李芳的心思,凑上去就低声道:“好姐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就一套衣裳,比得上有恒侄子的大好前程么!”   李芳攥着一件外衣,心里头像是割肉一般,好一会才狠下心道:“就、就这件吧!”   蕙萍抢过外衣,笑道:“这不就是嘛!”顺道就把配套的裤子也扯过来往手臂一挂,推开房门走出小厅。   李云一直站在小厅中,傻乎乎地呆在一角。阴暗的角落笼罩着他的身影,看起来十分狼狈。蕙萍瞧这孩子也当真可怜,就上前轻声催促:“去换上罢。”   “我、我——”李云又是紧张又是难堪地接过蕙萍递过来的衣物,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啥。   李芳随后出来,瞧见李云还傻愣愣地站着,眼睛扫了扫那套衣裳,暗想这衣裳是上年新做的,有恒才穿了几次;越想越不悦,就冷下脸斥责:“李云你这孩子!还不赶紧进房把衣裳换上!误了夫人的事、你担得起吗!”   李云被骂得缩缩肩膀,只得垂下头进房更衣了。   房外隐隐约约听见李芳不满的牢骚与蕙萍的劝解,李云瞅瞅放在床角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布条,布条已经晾干,那洗不掉暗红就像个漩涡,默默将他的魂都收了。   李云出生在贫乡僻壤,在家中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哥哥都是家中劳力,李云下面还有个小妹,一年辛勤劳作才勉强解决一家人的温饱,李云身上的毛病只能一直拖着。   李家大娘曾带年幼的李云到乡里的老郎中哪儿瞧过病,老郎中说这病不能拖,要吃药,吃着吃着,毛病就没了。当时李小妹还没出生,李家还有点闲钱,就买了几帖药煎给李云吃。后来李家大娘生了幺女,家中实在拿不出钱去买药了,只能耽搁李云这毛病。   后来老郎中老走了,乡里来了个会治病的道士。李家大娘就带着十岁的李云去瞧病,道士一看,摇头道:这哪是病!分明是邪气入身!不然、怎么会有不男不女的身子呢!   李家大娘大骇,问这如何是好。   道士说:只能施法驱邪。可惜这施法布阵请的都是天上神仙,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做的;再者,这布阵所用的物件都是无价之宝,需要布施善福才能请出来。   李家没银子布施,只能灰溜溜地回家了。   后来过了些年,李云十四岁的时候,终于来了葵水。   李家大爷一夜间老了几岁,闷了一下午才叫了李云到跟前道:“我李家就当多生了个女儿。”   李云双膝一弯,跪在老父亲面前哭道:“可我是个男子,怎么能当女儿!”   老父亲气得不行,指着李云骂道:“你这身子骨不说比不上你两兄长!便是当个男儿养活,日后还怎么娶妻!若当个女子,顶多找个老实人出嫁,也好歹有个家!”   李云跪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李大爷一不作二不休,过个大半月就给李云寻了个隔壁乡的樵夫。那汉子年三十,家里穷,但胜在勤奋;知道李云身子也不嫌弃,一心只想讨个婆娘暖炕头。   两人见了一面,那男人似是早认定李云就是自己婆娘了,临走前当着李家夫妇的面捏了捏李云臀部,李云碍于父母不能发作,憋红了一张脸。   李大娘对对方也不满意,见对方毛毛躁躁调戏自己儿子,这气不打一处来!   男人一走,李云就哭着跪在父母面前,说要到城里谋出路治病去。   李大娘也哭了:“傻孩子、你这病哪这么容易说治就治!”   李云大吼:“娘,你就任由儿子被糟蹋么!”   糟蹋这两字说得挺剜心的,反正就狠狠刺痛李大爷的心肝。于是这亲事告吹了,李云就托关系到了城里白府来。   笙儿   白公子的新房在辰院里,成亲那日这里热闹至极,现在反而冷冷清清的,连伺候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刺激到新房里头的爷。   李云让蕙萍领着进了辰院,路上的下人皆偷偷瞥了眼这年轻人,嘴上没说,那时不时打量的眼神就好似开刃的刀子,刺得李云浑身不自在。   新房的门早在新婚次日的早晨就让白公子给轰倒一边,剩下的另一边虚掩着,透过那破败的门就能看到房内满地狼藉。   李云心里头咯噔一跳,突然想退缩。蕙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压低嗓子叮咛:“好孩子、若是能把白少爷领出来,你可就是大功臣!夫人绝不亏待你!”   “我……”李云有些慌,也有些怕,让蕙萍催着推着上前好几步。   “去罢去罢!”   李云频频回头,都让蕙萍半是胁迫地劝着,终于到了门前。他心惊胆战地偷瞟了里头一眼,偌大的房内几乎没有一件物品能在白公子的蓄意毁坏下幸存,特别是那张新床,几乎都不成样儿了。   靠近那附近坐着一个人,红红的喜服凌乱着,连头上的羽冠也七斜八歪地挂在后脑勺处,不少头发乱糟糟披散着,看起来很是颓废。   白公子盘腿坐着,眼神涣散,盯着地上某处似是发傻。   李云之前是见过这位少爷的。那时候他刚来白府不久,远远看了一眼,白少爷一身锦衣在凉亭处站着,一身贵气羡煞李云许久。   李云瞧瞧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不自觉想着:这倒有些风水轮流转呢。   于是乎,他壮着胆子跨进那间新房。   白公子一直都在出神,直到李云来到他身侧唤了他几声“白少爷”,他才抖抖身,斜眼看过去。这一看可不得了,那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成焦,一双黑眸就把李云看得真真切切的。李云被目不转睛地盯着,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得赶紧道:“白、白少爷,您可好呐?”   白公子眼都不眨,伸手拉住李云的手,感觉李云的退缩之意,也只轻轻地握住;良久,在李云惊魂未定中,白公子终于轻声喊了句:“笙儿。”   李云顿顿,见白公子满脸期盼地盯着自己瞧,才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呢!   李云也硬着头皮应:“呃、诶,白少爷,咱出去可好?”李云自知嘴拙,也想不到啥弯肠子去绕,暗忖赶紧把这位少爷带出门去,也算完了自己本分罢。   白少爷倒是很听话,点点头就让李云领着出了门。   外头一脸着急地候着的蕙萍见人出来,喜得双手合掌,对天念了三次菩萨开眼。   李云让白公子握着手,很不自在地叫了蕙萍:“蕙萍姑姑、少爷这……”   蕙萍招手道:“你带上少爷随我来。”说着就在前头领路。   李云以为出了门就完事,哪知道后面还要走上一段路。白公子一路上盯他盯得紧,只把他寒毛都看得竖起来!   李云偷偷瞟了他一眼,白少爷轻轻一笑,那模样虽是邋遢,仍很是好看,但就那一眼竟把李云吓得收回视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折子   入浴   李云让蕙萍带到一处分院,吩咐下人收拾好衣物,就让李云领着白公子入室内沐浴。李云一听入浴二字,顿时要蹦起来!他很是难堪地拒绝:“小的就粗鄙下人,怕、怕伺候不好!还是让其他人来……”话还没说完便让蕙萍一瞪眼急急打断:“才多大的事儿!弄好了少不了你好的!”   李云止住嘴,左右为难地看着身边的瘟神好一会,才勉强答应。在那之前,他还不忘向蕙萍讨价还价:“蕙萍姑姑、这事完了,小的能否就回去了?”   蕙萍没多想,自然应了。   李云面露难色,领着白少爷往屋内走去。白少爷回头看了看蕙萍,那眼神直愣愣的,竟吓了蕙萍一大跳。蕙萍按着嘭跳的心头,似是有些不安。   那头李云也没做多余的想法,只想着赶紧把这活儿完事,省得浑身不自在的。幸亏这所谓的入浴也不止他一个人伺候,侍女都候在一旁,该指点的指点,该上的物品有条不紊地递上来。李云就负责把白少爷扒光,领进澡池里,然后蹲下身给他洗身。   白少爷身体颀长,长得很是健壮。据说他自幼到山上学武,后来走失了让白府好不容易寻回来,这几年好吃好睡地供着,才把气色养回来。   李云私下也没少听这位少爷的事,瞧着人也就有些呆,完全没传闻中那样厉害。于是便踏踏实实地给他擦身,伺候白少爷穿衣。   李云拿着亵裤,脸色有点尴尬,蹲下身伺候他穿上。因为动作免不了对上白少爷的阳物,李云因自身原因,也不肯直视,只得边偏过脸边暗忖这些伺候人的小姑娘怎么就不羞红脸呢!   终于把入浴这活儿干完,白少爷人模人样地出门,倒是李云湿了半身,浑身黏糊糊的好不舒服。   蕙萍还在外头等候,见自家少爷出门来,忐忑的心这才慢慢搁回去胸口。她暗忖这事办得不错,于夫人也是有交代了,便想领着白少爷去给白夫人请安。李云战战兢兢地在一旁站着,狼狈的模样让蕙萍也瞧不过去,于是蕙萍便吩咐道:“这事你办的好,功劳可不小呢!”   李云问:“那、我——”   蕙萍道:“先回去罢。”   李云如蒙大赦,才走了几步就让蕙萍喊住。一回头就看见身后跟着的白少爷,李云大骇,慌忙看向蕙萍。   蕙萍也没想过这遭,为难地看着白少爷;几经挣扎才在李云期盼的目光中捻灭了他那小小的恳求:“你还是随我一起去夫人那儿请安。”   请安   白夫人一听说白公子愿意出门来,七上八下的心才搁回去胸口。本想着要前去看看,那头蕙萍就让人传话来说白公子正入浴,收拾整齐了就到白夫人院子请安去。   白夫人便等呀等,终于等到蕙萍把人领来了。   白公子这几日不眠不休,此刻神气倒是不错,整个人看着挺精神。蕙萍本来就精明,待白公子洗漱后,好吃好喝都奉上,先把人喂个七分饱才敢带过来。   李云跟在一旁,之前还湿淋淋的衣裳现下已经半干,贴在身上又是难受又是狼狈。还未来得及给正座上的白夫人请安,白公子开口就喊了一句:“娘!”   白夫人关怀的话还没到喉咙,人先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回过神,她问:“你刚刚喊我啥?”   白公子笑笑,“娘、孩儿来给你请安。”   蕙萍也吓一大跳,见白夫人眼眶都红了,才快步上前劝道:“夫人!好事呀!”   白夫人喜极而泣:“好事!好事!不枉我等了这么多年。衍儿过来,让娘好好瞧瞧!可怜的儿呀、这几日都瘦得没影了!”   白公子敛敛笑没搭话,低头对李云轻声说:“笙儿,你还没喊娘呢。”   白夫人愣愣,这才正眼看向一旁的李云。只见李云尴尬地站在原地,那张与罗笙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堆满慌张,瞧见白夫人看过来,便着急地喊道:“夫人、小的……”   白公子皱皱眉打断他的话:“错了笙儿,该喊娘。”说罢转头就对白夫人道:“娘,您甭这么盯着笙儿瞧,她怕生得很。”   白夫人正正神色,那头蕙萍就凑过来低语一番。白夫人先是垂下眼,倏地睁眼打量李云,目光慢慢转到白公子身上,这动作似乎在一瞬间完成,最后白夫人竟然笑了。   李云让白夫人笑得鸡皮疙瘩,然后就听白夫人慈祥地对自己说:“都是自家人了,怕什么生!”说罢顿顿,“为娘好不容易盼得衍儿成家,今日这一声娘亲,为娘也是盼得老久咯——”   李云杵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   蕙萍倒了茶规规矩矩地奉到李云面前,道:“‘少夫人’,给夫人敬杯茶。”边说,眼神边示意李云接过茶奉上前去。   李云这下可懵了,只觉得白夫人和蕙萍的眼神让他心寒,这才要缩回半步,手腕就让白公子抓住!李云抬头一看,那白公子半眯着眼盯着自己,冷冷的眼神吓得李云腿脚发软!   蕙萍催促:“‘少夫人’。”   李云侧脸看着蕙萍,颤声问:“敬茶就、就可以了么?”   蕙萍没回话,示意他接过茶。   李云战战兢兢地端着茶,小心翼翼地奉上去。白夫人满意地接过,轻啜一口,然后就把手上的玉镯子扒下来给李云带上。   李云只觉那镯子烫过火,几乎要把他的腕子都烫熟!   白夫人抓住李云的手拍了拍,力道很轻,却无法挣脱。她和蔼地道:“好孩子。还没喊娘呢。”   李云手心都在冒汗,硬着头皮低低喊了声娘。   白公子这才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折子   糟蹋   那头李芳也着急,好不容易等到日落西山,终于等来了蕙萍。李云低着头跟在蕙萍身后,还没来到李芳跟前,李芳便箭步上前询问。   蕙萍又是喜又是忧。   喜嘛,好歹白公子愿意吃饭睡觉,白夫人无须再担惊受怕;忧呢,就是李云这小子。白公子竟把李云当作罗笙,非让白夫人认了这个男儿媳,这日后可怎么善后才好!   刚刚若不是蕙萍机灵,说伺候“少夫人”回去歇息,让白夫人母子说说话,白公子还不肯放人呢!   李云一出门就苍白着脸拉住蕙萍的袖子问:“蕙萍姑姑、小的可以走了么!”蕙萍还真不知道怎么答话。   李芳一听白公子失魂到这份上,也颇为尴尬;匆匆指使李云先离开,她把蕙萍拉回房内偷偷地说:“哎哟喂!我的好姐妹呀!这事你可办糊涂咯!”   蕙萍问为何。   李芳张望一下门口和窗户,小心翼翼地凑近蕙萍耳边说:“李云那孩子身子有毛病!”   “毛病?!”蕙萍狐疑。   李芳絮絮叨叨说:“这事也怪我,没多想!怎么能不多想想呢这事!若李云是个正经孩子,便是让他天天伺候白少爷也无妨,顶多就算是个贴身小厮呗!碍不了日后娶妻生子!可李云身子不行,天天伺候白少爷,还以夫人自居,哪日出事了,遭殃的还是我们姐妹呀!”   “哎哟!这话怎么绕来绕去,没一句清楚!”蕙萍让李芳说着也着急了。   李芳做贼心虚般又四周张望一下,拉过蕙萍低声道:“李云有病!他身子不清不楚,不男不女!”   蕙萍大骇:“当真?”   李芳点点头:“当年他家里人带他去瞧过病,没钱治,就拖到现在。”顿顿,又言之凿凿地说:“那孩子每月还得来葵水呢!”   蕙萍倒吸一口气,抓紧李芳的手:“好姐姐,你可甭哄我。”   李芳道:“事关重大,我怎么会骗你呢!”   蕙萍瞪大眼,把李芳这一番话在脑子里滚了几滚,又挑又拣终于扒拉成一句话,慢慢卡在咽喉间。李芳以为蕙萍是吓着了,不一会蕙萍就回过神对李芳道:“这事,没其他人知道罢?”   李芳道:“这事、村里头肯定是知道的,不过城里也就我夫妻知道。”   蕙萍叮嘱道:“这事儿不小,你可别往外说去。回去也跟家里人说说,知道不。”   李芳答行。   蕙萍离开时看见李云换过自己衣裳,正提着之前那套衣服走出来。少年的骨架不大,棱棱角角显得太瘦,愁眉苦脸的神色也不讨喜,蕙萍刚刚那个算盘打了一下又散了。   她偷偷捏捏手帕,暗忖:白公子也就一时的兴起罢了,自己又何苦糟蹋这孩子呢。   陆有恒   李云把衣裳洗了,晾在小房子的空地上。   李芳探探头,从窗户往外瞧了个清楚。正待这时,陆有恒进了庭院,碰上李云。   陆有恒起先还觉得那衣裳眼熟,也没留意,喊住晾衣的李云道:“阿云、到这边来!”   李云问:“恒哥、啥事呀?”   陆有恒人比较机灵滑头,那眼珠子早把亲娘多事的视线捕捉个正着,非让李云靠过来,自己挡住李芳的视线,从怀里掏了一个油纸包着的大油饼塞进李云怀里,嘴上还不忘叮嘱:“趁热吃,可香了!”   李云嗅嗅那油香,馋得快要流口水。   “多谢恒哥!”   “都是兄弟,谢啥!赶紧裹好带回房去!”然后陆有恒正正嗓子,提高嗓门道:“阿云啊,我娘呢!”   “二姑在屋里头。”李云熟悉地配合。   陆有恒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边走边喊:“娘!我回来了!”   李芳站在门前嗔骂:“回来便回来!净会嚷嚷!”边说边拉过陆有恒问:“你刚刚与李云说啥呢!”   陆有恒说:“没说啥呀!娘、亲娘哟!我刚从米铺干活回来,饿得慌呢!屋里有吃的不!”   “没个正经!”李芳轻斥:“都快成亲的人了,还没个正行!”   李芳这话戳到陆有恒的软肋,苦得他有口难说。凑不齐那二十两彩礼,这亲事还没个定数!他挠挠头,也不愿多说了。   外头李云只听了个大概便匆匆跑回小房间。   今日午后便一直跟着蕙萍在折腾,连餔食都没来得及吃。之前提心吊胆的没觉得饿,现下让一个大饼勾得饥肠辘辘。李云张嘴就啃,嚼两下就拼命咽下去,一个大饼下肚竟连水也不用喝一口。回味般砸吧砸吧嘴,李云翻身滚在床上,瞧着屋梁发一会儿呆;霍地他爬起身,自枕头下掏出一个玉镯子。   几个时辰前还烫手的镯子,如今透着一丝凉意。   蕙萍没跟他要回镯子,他本也带着私心,就没开口说还。心里打的主意是,他先存着一段时间,如若白夫人没讨回去的意思,他也就不必还了。   李云仔细摸着玉镯子,心想这虽是个宝贝,但白夫人手头上宝贝多着呢,也未必会记起这么玩意来。   玉镯子瞧起来那么精贵,定能当不少银子。届时他有了治病的钱,可能还能帮衬一下恒哥娶亲呢!   如此一想,今日未必就是坏事。   李云把镯子往衣裳上蹭蹭再举高瞧瞧,真是越看越顺眼,他才笑了。   渐渐地太阳西斜,漫天的霞光都收了,白府也点上灯。   蕙萍带着人都走了,辰院里的下人都开始打自己小算盘。   白家财大气粗,这新房可是用银子堆起来的,连一个小小的烛台都镀了金子。白公子闹腾了这么久,里头破破烂烂的肯定是要找人过来收拾。反正白家也不在乎那些破烂,还不如便宜一番这帮下人。   这些人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规规矩矩的就等着蕙萍吩咐,便是有其他小心思的也不敢胡来,打静观其变的主意。可是其中有个滑头忒爱赌钱,最近手气不好输得太狠,就想着捷足先登先偷偷捞一把,竟趁着夜色摸进去那破败的新房里头翻翻捡捡。   那滑头不敢点灯,只能在地上摸来摸去翻来翻去,还真让他摸出不少宝贝。   忽而他摸到一块滑滑的丝绸布料,弄出来靠近一瞧,竟然是新娘子的红头盖。这块红头盖虽小,但是布料上等,面上还用金丝刺绣着小巧玲珑的鸳鸯戏水。他暗暗偷笑:白家大少爷怕是用不着这东西咯!边想边要把红头盖塞进怀里,此时他只觉得夜色暗下来,眼前一片漆黑。他狐疑地抬头,发现有什么挡在自己的身后,把月光都遮挡住,黑影拉得长长的,在一堆废墟的房内扯出狰狞的人影。   此时,那头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的人,被一道尖叫声打破了寂静。   白夫人摔了手上滋补的茶盏,铁青着脸大叫:“蕙萍!让蕙萍过来!”   蕙萍本就在院子外,匆匆忙忙赶进来就被白夫人攥紧手腕责问:“我儿怎么了!”事发突然,蕙萍自个都尚未弄清楚,只能含糊地哄劝白夫人。   白夫人冷笑:“你倒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可以随便糊弄么!”蕙萍连说不敢。   “去、你去找那个像罗笙的孩子。”白夫人垂下眼,语气却异常坚定,“让他到我儿那伺候去。”   “这……”蕙萍犹豫,最后轻轻应下来。“奴婢这就去。”   白夫人重重吁一口气,慢慢靠着椅背,眼神有点涣散。蕙萍静静退下,关门一瞬间听见白夫人这么叮咛她:“蕙萍呀、我儿便是想要水上的月,我都要把月牙摘下来给他……”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折子   交杯(上)   李云见到蕙萍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蕙萍来讨镯子了,结果蕙萍二话不说就把他拉到之前辰院去。   李云一看不对头,就拉扯着要挣脱蕙萍的手。   “蕙萍姑姑!那事儿不是完了么!”   蕙萍咬牙道:“李云,这事做主的可不是我,是白少爷!”见李云抗拒之色越发强烈,她抿唇笑笑:“傻李云呀!你仔细想想!在白府干一辈子的苦力,能有什么出息?若是你把白少爷伺候好了,先不说能免了苦力杂活,便是发家致业也不是不可能!”   李云本忐忑的心因蕙萍这一番话变得更七上八下。   年末才满十七的李云身子骨确实不硬朗,加之每月总是不便利的几日,苦活干起来有时候真的只能边干边抹眼泪。再说他的病如若真的好了,手上没一技之长,也只能饿肚子的份儿,甭说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   蕙萍见李云已有动摇,便继续边拉着他走边怂恿:“白夫人那么疼少爷,府上啥宝贝玩意都是少爷的!你若哄得少爷高兴,随便被打赏一两件,够你半辈子花了!”   李云听着,想起枕头下藏着的玉镯子。   两人正好到了辰院院子门口,蕙萍淡淡对他说:“你想好了?”   李云看着夜幕中庭院深深,自个暗暗嘲讽:人呀、就是穷得连“不愿”二字都说不出嘴。他苦笑一下,垂着头静静走进辰院。   夜色中,白少爷站在破败的新房内,只透过洞开的窗户给外头的人留了一道诡谲的背影。而房外不远处躺着个死活不知的人,李云瞧见那人凄惨的模样,整个人怕得都怂了!   跟在李云后面的蕙萍哪肯仍由李云打退堂鼓,见李云神情不对,就拉高嗓门对里头的白少爷喊:“少爷!少夫人来接你咯!”   李云看见那道背影慢慢挺直,然后自窗口处消失影踪,眨眼间就出现在门口处静静地看着自己。李云只觉得这位白公子此番举动异常寒碜,尤其在白公子轻声喊一句“笙儿”之后,他觉得自己绷紧的脊背都快崩裂了,直觉只想往后退!   蕙萍推搡李云:“少爷喊你呢。”   李云张嘴却如鲠在喉,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   白公子等了好一会,终于纾尊降贵亲自走过来。李云瞧见他手里拿着东西,还没细看白公子人就到了跟前。   白公子道:“我寻了你许久。”   李云哑口无言:“……”   蕙萍皮笑肉不笑地接话:“是奴婢的错!想着新房杂乱,担心少夫人在此处休息不好,就特意安排少夫人去别处院子歇息,哎哟!竟忘了告诉您了!”   白公子拉起李云的手,轻轻磨蹭,“你在便好。”   李云试探着抽离手掌,却让白公子捉住。   蕙萍道:“时候不早了,奴婢带少爷少夫人到别处院子歇息罢!”   交杯(下)   蕙萍将两人带到之前洗漱的院子。那偌大的房子灯火通明,李云僵直着身子站在房内,旁边的白公子也瞧瞧四周,满意地笑笑对蕙萍说:“我有些饿了,弄些酒菜来吧。”   蕙萍诺诺答应,赶紧下去吩咐人做些吃食过来。   白公子对李云说:“笙儿饿了么?”   李云猛地摇头。   白公子温和地笑笑,拉着李云到桌子前坐下,两人也没话聊,李云只能尴尬地坐着。不一会蕙萍领着人端了酒菜过来,还特意让人备了两套碗筷。   白公子给李云夹菜,说:“不饿也吃点。”   李云抬眼看看蕙萍,蕙萍便给他使了眼色。李云这才拿起筷子,把碗里的小菜吃进嘴了。这菜自然比日常的餐食都要好,可李云此刻如同嚼蜡,食不下咽。好容易咽下这一口,白公子就给他满上一杯酒水,边斟酒边打发蕙萍下去。   蕙萍看着那杯子慢慢满起的酒,心中有些担忧,可一抬眼就看见白公子似看死人般盯着自己,她吓得脚都发软,于是嘴一闭,走了。   李云还打算看蕙萍的意思行事,结果蕙萍说走就走,他紧张得站起身也要走。白公子拉住他,说:“笙儿要去哪呀?”   李云吞吞吐吐地道了几声“我”,下文便在蕙萍关门声中被一同锁在门外头。   白公子让他坐下,端着酒杯就哄他:“你也渴了罢、来,喝一口。”   李云自小没喝过酒,但也知道酒就误事的主,加之自己这身子,没钱沾惹更是不敢沾惹。可是白公子连酒杯都端到他嘴边,那双黑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明明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莫名地让人毛骨悚然。   李云就想:我就佯装喝酒,小啜一口就是。   白公子笑笑地看着李云顺从地吮了酒杯,手上利索地一灌,直把那杯酒灌进了李云的喉咙!   猝不及防的李云让那口酒直冲咽喉、刺激的酒气害他不住地咳嗽!好容易顺顺气,便见白公子自己也斟了杯酒,放到李云手中,然后托着李云的手腕,自己顺势把那杯酒喝下去。   白公子说:“笙儿再来一杯可好?”   李云拼命摇头拒绝:“我不会喝……”可白公子还是满上两杯酒,拿起一杯又递过来,李云缩缩身子要站起来:“……我真不会喝酒……少爷……”   白公子一手锁住李云的肩膀,冷冷地说:“错了、该罚。”一言未毕又把一杯酒灌进李云嘴中!在李云难受的咳声中,白公子这才把另一杯就喝下去。   洞房   满鼻腔都是酒味,辣得李云几乎不能呼吸。肩膀被强势压制,李云哭丧着脸又被灌了几杯酒,一时间手脚发软地倒在桌子上。   白公子仰头将酒壶剩下的酒水都灌进喉咙,斜瞥一眼扶着桌边想要临阵逃脱的李云。   李云酒量不佳,现下竟让白公子灌了半醉,脑子晕坨坨的,起码还知道不能再在此处待着了,非要撑起身要走。   白公子甩了酒壶,那瓷器在门边砸成无数碎片,醉酒的李云有些傻懵,待白公子站在自己跟前才记得害怕。   白公子长得挺高的,背部挡住烛光,像一张大网似得把李云笼罩在阴霾之中。   李云吓得忘记逃跑,脑子中记起陆有恒许久之前跟他叮嘱的话——   白家公子这人呀、你见着了记得躲远些!   这时李云才记起有逃跑这两字,可双脚不知是醉酒还是害怕,软得不行,甭说跑,站都勉强!   白公子一把扛起他,李云挣扎着大叫:“放开!放开”,接着便被甩到床铺上!   绸缎被面下是松软的上等白棉花,可一个大活人甩过来,还是被撞得不轻。李云抓着顺滑的布料子,本来醉酒的脑袋中似有无数飞蛾扑腾,眼前就是成群的蚂蚁过街,斑斑驳驳地发黑。好容易缓过来,白公子已经褪去上衣,赤着胳膊爬上床来!   李云让他摸了摸腰,吓得大嚷大叫,翻来覆去挣扎着要起身。白公子倒是愿意耐着性子任他挣扎,手下功夫没落下,几下子便扯断李云的裤腰带儿,随手一扯,李云下体就赤裸裸地躺在这棉被之中。   李云见自己大腿被撑开,私处一下子露出来,只觉头昏脑涨,张嘴一喊就是救命两字,一双手毫无章法地捶打过去,终是被白公子一手抓住,压在头顶上。   “住手住手住手!”李云踹着脚,惶恐一层层压在他心头上,叫声里头不知觉中夹杂了浓浓鼻音,他眼睛涩涩疼,才知道自己哭了。   这难受劲,就像当日被那山村樵夫当着父母的面欺辱。   李云想:这世道、怎么能这么欺凌人?   白公子压在李云大开的腿间,另一手取来一布料展开,覆到李云脸上。   李云眼前一片漆黑,被顺滑布料挡住的鼻息充斥在脸部,他感觉有什么在撩拨着自己的腿间,就像虫蛇一般缠来缠去,然后便有硬物破门而入。   疼、疼!好疼!   李云只念着疼,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尖叫出声。   硬物一捅到底,李云疼得受不了,又张着嘴要叫,结果脸上的布料被扯开一角就让白公子用嘴堵住了唇舌。他用唇去吮吸、用牙齿去咬、用舌头去勾,除了呼吸外,没再让李云吐出一点声儿出来。   腿间硬物被抽出去又挤进来,李云被撞得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他挪挪腿想要并拢起来,可是硬物持续凶猛开拓,李云只能被撞得腿间大张。   白公子弄了好一会才揭开覆盖李云脸上的东西,那时候李云已经双目失神,泪水淌了好几行,硬是打湿了两侧的鬓发。   白公子给他理理狼狈的脸面,轻轻把人拢在自己身下,头靠在李云耳边轻轻亲着,一手仍是抓住李云的手不放松,另一手抬抬李云的胯,下身慢条斯理地往被捅开的道子里塞。   血染红了被面,过一会儿就干了。   李云下体没再流血,可仍是疼。白公子也没肯放开他,射过一次后还是抱着他歇息一会,连姿势都没换,再继续弄。就这么弄了三回,李云觉得自己魂儿也丢了,白公子这才把阳物抽出来。   这时候靠近床这一头的油灯刚刚燃尽,房内一下就暗下来。   李云耳际是陌生人的呼吸声,深深浅浅的。他动弹一下,把手抽回来。腕子那头微微发热发疼,应该淤青了。   李云觉得浑身都发凉。他微微蜷缩着年轻的身躯,却发现身体又疼又软又麻,当真动弹不来。   李云想起自己身子上的病:如此、这病还能治么?   念头一起,人抖一抖,就不自主低声哭了。 作者有话说:_(:зゝ∠)_发一段长的,默默去存稿……   第6章 折子   罗笙   白公子砸出去的酒壶把一直躲在门外偷偷候着的蕙萍差点吓破胆!   蕙萍靠近门侧耳听听,一阵短暂的静谧之后只闻李云嗓子拔高,嚷两下:“放开!放开!”然后就是砰的一下,又回到静谧。   蕙萍肩膀随着那一声重物碰撞的声响轻微抖一下,手碰在门上,就是没有那番能耐去推开。   里头那孩子大嚷起来,先是喊着救命、然后就带着哭音大叫住手。蕙萍越听越是心惊胆战,最后一声尖叫,便没了下文。   便是这时候,有下人过来寻她,说白夫人要她过去。   蕙萍匆匆去到白夫人的寝房,只见两个仆人压着五花大绑的罗家二小姐罗笙,而白夫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平安锁,慢慢地在罗笙跟前徘徊。   白夫人问:“蕙萍、我儿如何了?”   蕙萍自己拿不定主意,不久前还想不要糟蹋人家娃儿,如今让白公子硬生生弄上了,这事她还能做主么?!她忐忐忑忑地靠到白夫人耳边,还是如实将李云的事儿都告知了白夫人。   白夫人一听,好是惊讶,问:“那孩子当真……?”得到蕙萍确凿的回应后,她沉吟一番,慢慢回到座上坐下。   “我这人呐、从来就是公道。”白夫人说:“他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人一丈,更何况是我儿媳妇。”她静静看着一脸惊恐的罗笙,道:“你与我儿拜了天地,也是自家的人了。日后你一心一意与我儿过日子,夫妻相敬如宾,这事儿便揭过去——自家人哪里有隔夜仇。”   白夫人顿顿,挥手让人把堵住罗笙嘴巴的布团掏掉。   罗笙干咳一声,被塞了半天的布团,好容易才寻回自己的嘴巴,当场就崩溃大哭:“谁要嫁给那个疯子!”   白夫人猛地上前扇了她一巴掌!   罗笙脸上吃疼,哭着叫着:“我就是不要嫁给一个疯子!你儿子就是个疯子!疯子!”   “堵住她的嘴!给我堵住她的嘴!”白夫人尖叫。   蕙萍着急上前扶住气急攻心的白夫人:“夫人保重身子!”   白夫人喘了一下,让蕙萍搀扶到了座上。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她冷冷地看向再次被堵住嘴后哭得花容失色的罗笙。   “如此看来、罗家是没福分与我当亲家了!”白夫人深深呼吸一下,靠在座上斜睨着地上挣扎的人儿,语气开始放缓:“反正如今我儿高兴、他爱让谁当罗笙,就随他去。不过、我林绯只有一个儿媳妇,白府可容不下两个罗笙呀。”   罗笙不明就里,只顾着哭。   白夫人淡淡地道:“罗笙呀、可要委屈你了。”   二姑   李云哭累了,竟抱着身子睡过去。可睡梦中一点也不安稳,总觉得心惊胆战的,半夜里就跳醒了。   身后那人似是在熟睡,李云摸黑爬起身,好容易在床边寻到自己的裤子套上,可是腰带已经被扯断,他只能攥着裤头慢慢挪到门外。   腿间疼痛难忍,他走了几步都疼得要哭。惨淡的月色照着他狼狈的模样,看着他几步一歇。好容易回到小屋子那头,笨手笨脚地推门进去,吱呀一声在夜色里很是明显。   李芳就是被这一道开门声吓醒,自以为屋里进贼了,匆匆点了小烛台出了房门。小烛台的火光不大,隐隐约约照出缩在门口处的身影。   她一看便在夜色中认出是让蕙萍叫走的李云,一口恶气上来就道:“三更半夜的、偷偷摸摸干啥!不是伺候白少爷去了么!怎么现下回来了?!”   李云一听伺候两字,只觉得浑身难受,哽咽了两下,不吭声。   李芳觉得奇怪,这才靠近一看。这一看可不得了,李云衣裳不整,嘴上浮肿,脸上泪迹斑驳,活脱一副被欺凌过的样子。   两人的动静不小,似乎打扰到陆有恒。只听他的声音在某扇房门后隐隐约约传出来:“阿娘、你嚷什么呢……”   吓得李芳赶紧把李云推回他的小隔间,带上门。   隔一会陆有恒揉着眼睛开门,李芳佯装淡定道:“我睡不着起夜而已,你赶紧去睡!明早还要去米铺呢!”   李云锁上门,听着外头两人的对话,爬上了床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住。即便盖得严实,他还是觉得冷,整个蜷缩成一团,嘴一瘪,呜呜地低声哭了。   外头很快就静下来了,李芳推推小隔间的门,没推开也就走了。   她回房躺下,却翻来覆去整夜都睡不着。   次日一早,她去寻蕙萍。   蕙萍起先吞吞吐吐,最后才坦白。   李芳大怒:“我当你是好姐妹,都已经提醒你了!这样一闹,这孩子下辈子还能过么!”   蕙萍只觉愧疚,没答话。   李芳继续说:“这么作践人!我这当二姑的还哪有脸面见李云那孩子!”   蕙萍只得说:“这事是我办得不好。日后我定多打点打点,让李云衣食无忧也是不成问题的。白夫人最是大方,定不会亏待李云!”   李芳说:“哪还能有日后!你与白夫人说说,赏了这孩子治病的银子,我安排他回乡去!”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蕙萍焦急地拉住李芳:“好姐姐,我是错了,可也错有错着!白公子现下可宝贝李云了,如若李云走了,真闹腾起来,你我也省不下心呀!”   李芳听得自个儿都七上八下的,可还是强硬地说:“不行!我是他二姑,不能明知是虎口还要推他进去!”   蕙萍真怕李芳把李云送走,把心一横,斥骂:“你还是有恒侄子的亲娘呢!自己娃儿的前途都不要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折子   白君   过了小半月,陆有恒好容易才有半日空闲回来一趟,这回给李云带了个大肉包子,等了半天却见不着他人了。问了李芳才知道,李云这是让贵人看上,给贵人当小厮去了。   陆有恒纳闷:这白府除了夫人和少爷,还来了哪位贵人是他不知道的?   晓得儿子性子的李芳不敢多嘴,含含糊糊地就把事儿略过。最后陆有恒疑惑地挠挠头,把大包子偷偷放到李云的小隔间里头就走了。   待陆有恒一走,李芳摸进小隔间,看着她儿子给李云留着的大包子,顿时满嘴心酸不知如何言说。   早在十天前,李云就由蕙萍牵头,搬出这地儿了。   白府那么多厢房,哪一处不是比这儿宽敞比这儿好,李云那娃儿却抱着旧被窝不肯撒手,后来还是蕙萍又扯又拉,才勉强把李云拉出门去。   李云啥也没带,只在枕头下掏出了一个玉镯子递给了李芳。李芳一看,是个好东西,却不敢接。   蕙萍在一旁说:“夫人赏的,你自个留着就是。你二姑那儿、夫人总不会亏待……”说罢瞧瞧姐妹李芳脸色白白的,也不好再说下去。   剩下李云失魂似得捧着这么个宝贝镯子,搬出陆家这间小屋。   蕙萍本要安排李云住进白公子院子的厢房,齐帘觉得不妥,擅自把李云迁到正房相通的耳室去。   蕙萍知道此事后还与齐帘争执一番,齐帘就道:“厢房自然是主子住的地儿。他一个下人,怎的就端成主子架势了!更别说白少爷如今宝贝他,通房丫头的活儿他也得干罢!若还敢摘摘捡捡的、我倒以为供的是姑奶奶了!”齐帘性子直,也不再与蕙萍争论,直接到白夫人跟前把事儿细细说来,白夫人也任由她去。   于是乎、李云便住进了耳室。   那耳室可好了。虽然小,却胜在别致,取光足,比之前住的小隔间好上个百倍千倍。齐帘给他备些换洗衣物,旧衣裳是不让他穿了。   蕙萍还是更细心,她拉着李云到了耳室里头,慢慢与他说了些伺候主子的禁忌,也不知道浑浑噩噩的李云有没有入耳。良久,她才把手边的小包裹取过来,交到李云手里。李云虽说身子带病不同常人,但模样看着还是十七八的小伙子,蕙萍别扭地把东西交过去,怪不好意思地起身走了。   李云揭开一看,是好些轻柔的草纸,下头还放着一些不足巴掌宽的长带儿。他一怔,大概猜出是何用途。他呆呆地坐在床榻边上,头砰一声轻轻靠着床柱子,眼前窗棂透着的日光从这头慢慢挪到那头,终于照到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的履鞋上。   白公子轻步走来,视线在包裹中的月事带上扫了眼,顺手推开那个小包裹,坐到发呆的李云身旁。   白公子取笑:“笙儿到这儿来,是自个要弄间小闺房不成?”见李云没理会,他笑笑,把人搂到身上,手在李云腰侧磨蹭,直把李云蹭出一身鸡皮疙瘩。   白公子不介怀李云傻愣愣地没啥反应,他倾身就亲亲李云脸侧,手下解开李云的腰带,把人压在床榻上。   李云只觉脑子里有无数个漩涡在转着,双腿被掰开,白公子隔着衣裳自下而上慢慢挑逗地耸动,他手也不得闲,早早就扯开李云上身的衣物。   下体被探入裤头的粗糙大掌摩擦着,李云颤一下,眼神才转到身上半裸的白公子身上。李云眨眨眼,伸手一把攥住白公子作恶的手,嘴上凄厉的求饶还未来得及出口,刚喊了一个“白”字就让白公子捂住嘴。   白公子温文道:“笙儿可想清楚了,该唤我什么,错了可是得罚的。”另一只手在李云下体处扣扣见不得光的地儿,见李云满脸惊恐,轻笑提醒:“我与笙儿提个醒罢、入过洞房,都得唤郎君的。笙儿可要想仔细了。”说罢就移开捂住李云的手掌。   李云抿着唇,许久才喊一声:“白……”在白公子注视下,他的唇扭曲了好几回,似有似无地转到“君”上。   白公子对这称呼有些不满,但也勉强接受。他脱了李云的裤子,把已经门户大开的双腿又推开几分,一手按住李云的阳物,低头就往阴囊下的口子舔去,不一会就把那口子舔得湿漉漉的。   李云让白公子捅进来,那一瞬间无数漩涡终于汇成一句话。   明明是个男子,凭什么就得摊开腿让人这么来来去去的弄!   这念头一起,李云脑子里头像是炸开一般,胸口一阵烫滚!他吼一声起身,竟掀翻了毫无防备的白公子!两人下体堪堪脱离,李云红着眼,双手死死掐住白公子的脖子直往死里掐!   白公子一脸从容地让他掐着,脸不红气不喘的摆好下体,一挺腰又插入李云腔内。   白公子红红的嘴唇慢慢张开,无声跟李云说:使劲点。   再使劲点、再使劲点!   李云瞪大眼,下体让白公子捅出湿意,扑哧扑哧的水声在窄小的耳室里头特别刺耳。体内慢慢升起的燥热让李云手脚都发软,他喘着气,很是努力地瞪着白公子。   白公子还在跟他说:不要停下来呀、使劲点儿、弄死我!   似乎嫌弃李云越发脱力的手,白公子按住李云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不容他撒手。腰也不闲着,直把李云捅得酸酸软软的。   这下、李云想走也走不掉了。白公子锁住他的手,胶着的下体一刻不闲,李云终是被弄得射出来。白斑斑的精水洒在白公子的小腹上,李云白茫茫地看着,一时间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腔内让精水撒得白斑斑的。 作者有话说:没存稿了_(:зゝ∠)_ 以为浣溪沙写到尾声了,近期会先完结浣溪沙。桂花黄大纲还没完善,估计是先开新坑,再慢慢填新坑和桂花黄的。 所以更新不定哦。   第8章 折子   邓赖云   陆有恒满头雾水回到米铺,干活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把通铺的工友惹得颇有怨言才爬起身去了一趟茅厕。   在茅坑上蹲着蹲着,他一拍脑门,终于觉得奇了怪了。   他娘平日里不怎么待见李云,每回回去见着自己与李云走得近了,都要问这问那的,不问个清清楚楚都不肯罢休。这回她说话吞吞吐吐,连他进去李云的小隔间都没过问半句。   而且白府里头也就白夫人和白少爷,哪来其他贵人。   陆有恒越想越不妥,真担心李云那小子让人糊里糊涂卖了他自个都不知道。   等到天亮,他与掌柜的再要一天假,匆匆又回到白府。   李芳一瞧儿子板着脸跑回来质问李云的事儿,她死撑着不说。陆有恒性子一上来,嚷道:“行!我寻阿云问去!”李芳脸都黑了,急急忙忙拉住他。   李芳斥道:“夭寿的!人家李云是摊上好事!得了少爷的宠,日后可是要过好日子的!”   陆有恒大怒:“谁不知道白家有个——”李芳一听,赶紧捂住他的嘴,骂:“嘴没长好不是!这话你也有胆子嚷嚷!非让人割了你嘴挑了你舌才甘愿!”   陆有恒怒哼,叫道:“不行、阿云才出来城里多久!事儿能懂多少!快让阿云回来,少沾那些贵人天大地大的事儿!”   李芳气得一头通红,“好呀好呀”地嚷了两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喊:“去罢去罢,甭管我这个当娘的!儿大了、也嫌弃娘多事,觉得娘碍眼了!娘不拦你、你出这道门,娘好找根梁子一根麻绳一挂,一了百了哇!”   几句哭号骂得陆有恒脸色青青紫紫,看着李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只得跪下来搀扶,哄了好半天才把李芳的气顺下来。   陆有恒让李芳一吵一闹的花费了不少时间,眼看要日头西斜,只得无奈摇头,满腹心事地赶回米铺去。   米铺掌柜的二姑娘叫邓赖云,是个长相颇为端正的姑娘。邓赖云见他一脸愁云,还以为陆有恒烦心彩礼的事儿,偷偷把他拉到店里的嘎啦处,掏出一手帕塞给陆有恒。   陆有恒揭开一瞅,是一只细细的金指环。   邓赖云道:“这是前日我娘私下给我的,应是能当不少银子,彩礼你便不用再烦了。剩下的银子连着之前凑的,应该也够备些零零碎碎的物件。”   陆有恒心情更差了。他把金指环递回给邓赖云,颓唐蹲下身,厚实的肩膀深深地耷拉下来,瞧得这个人都像是被千斤大石压着一般。   邓赖云也蹲下身问怎么了。   陆有恒提了李云那事,邓赖云悟过来,道:“你那远亲堂弟确实也倒霉。”想想又道:“之前听你说他是来寻医的,现下怎样了?”陆有恒摇摇头,邓赖云瞧瞧他,有些气:“这都没你的事,你倒自个闷里烦,也不怕我有怨气。”见陆有恒无辜看过来,她才撅嘴把金指环又推给陆有恒,哼一声:“没我看着你,怕你吃亏都不知道咯!喏!拿着!当的银子你给你那弟弟瞧病去,彩礼……咱两慢慢凑就是。”   老大夫   白公子这些时日忒让人省心,但白夫人依旧放心不下,让蕙萍三番四次去请秦老大夫。   这老大夫名堂可大,曾经在宫里当差数十年,后来辞官归隐又跑了十多年的江湖,手艺高超得很。如今老了,懒得动弹就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儿住下来,平日里都是闭门谢客;若不是白夫人娘家曾有恩于秦大夫,也请不动这尊大佛。   秦大夫肩提药箱,有些老眼昏花,嘴里嘟囔着“没多少日子咯”,然后一步一停地登上白府的台阶。蕙萍原想搀扶搀扶,但是秦大夫挥摆着手拒绝,然后略感吃力地提着行当来到白府大门前。他眯眼瞧了瞧白府的牌匾,就弓着腰脚步微晃地进去了。   蕙萍随着他身后,将白公子近来的举动都与秦大夫一一说来。   秦大夫一听冲喜二字,气得哼一声,道:“病得不轻呐!连老头子我浑说胡话都信以为真!这般下去,我这老东西真不知道给谁看症去!”   蕙萍抿抿唇,不敢回嘴。见秦大夫愠色稍稍收敛,她又把白公子认娘的事儿也说了。   这回秦大夫没再叱责,一路听着,眨眼就来到白公子的院子。   白公子早早就在房内小厅等着,秦大夫满嘴牢骚地卸下行当,揉揉肩膀才坐下来。   白公子要笑不笑地看着老者,老者也回以同样的笑意。   秦大夫昏话的老眼扫了扫白公子上下,随意道:“诶、好了好了!”说完就起身拉起行当要走。蕙萍哪肯让他敷衍了事,又得把人哄得坐下来。   秦大夫边埋汰边给白公子把了脉,说了一通话,无非是年轻人肝火旺盛、多疏泄疏泄就是。   蕙萍让这不正经的老东西臊得不行,却发现白公子难得认认真真听了,还问起秦大夫:“若是行房后有血,怎好?”   秦大夫立马把嘴封起来。   蕙萍一怔,这才看看四周,确实没见着李云,这下子刚臊红的脸刹那青白起来。   倒是秦大夫眯起眼,一脸肃穆地说:“你莫祸害人家女娃儿!”   白公子仅仅对他微微笑了。   耳室离小厅有些远,里头睡得熟的李云自然没听见。他浑浑噩噩地做梦,也不知道梦好梦孬,只是都开了头,便一直跟下去。   他好像翻了无数座山,一路上斑驳陆离,待他腿都要走不动了,他便回到家门。   家中老父母拉他坐下,老母亲给他熬药汤。那汤药在老母亲的手里抖动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鳞痕。   老父亲说:喝了药,病就好啦!   他便伸手接过药,欢天喜地要喝下去,可定眼一看,碗里哪是往昔黑乎乎难以下咽的药汤汁,明明是红红艳艳的液体,带着人体的温热感透过碗传到他手里。   李云惊慌抬头,只见老父母的双手腥血淋漓。他们双目睁得大大的,期盼地瞧着他,催他赶紧把药喝了。   李云就想,这哪是喝药——这是在要老父母的命啊!   他摔了碗,趴地上咆哮大哭。   哭着哭着,他就在泪眼中醒过来。醒来见到的还是白家的瘟神,李云尚未回神,就听白公子说:“笙儿怎么哭了?莫不是痛得厉害?刚好有老大夫送了药膏来,夫君给你涂涂。”说罢就掏出药膏挖了一坨,一手探进被窝里,摸索着李云的腰带和裤头,不一会就把手伸进李云胯下。   药膏被塞进腔内,李云浑身哆嗦,这才反应过来。他弓着腰要逃,白公子顺势就掀开被窝躺进来,抱住衣衫不整的李云,低头哄着:“笙儿莫羞呀。若还是疼,我陪你一起,多歇息歇息。”   李云被抱得动弹不了,脊背一片鸡皮疙瘩。   耳室外的蕙萍听了好一会,一直不敢推门进去;待里头没了声响,才疑虑地走开。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折子   好事   有时候好事就是来得猝不及防。   这才过了个把月,邓赖云那个小指环还未来得及当掉,家中就传来消息,说陆大爷在外救了人,人家寻上门来报恩,重金酬谢不止,还给陆家置了一间三室小屋,连房契都当场送到李芳手里去。   陆有恒让这消息砸的发懵,匆匆回到家打听,李芳就按照这话又重说一遍。陆有恒狐疑:“这哪来天大的好事!你倒细细说一番呀!”   李芳骂他说话不中听:“好事便是好事、搁你这、倒不乐意了!再说、你爹在外头的事,我哪晓得里头的枝枝节节!你也甭操心有的没的、亏了这桩好事儿,你娶亲的银子可不成问题了!”   陆有恒虽有疑问,不过想到邓赖云,却也是十分高兴的。李芳就下聘的事叮嘱了他好一会,陆有恒本想去见见李云,连忙点头应和,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见天色不早,他便寻了个由头出门去。结果一路拐着,没出白府大门,反而问了府上相熟的仆人,跑到白公子的院子去。他也不敢贸然进去,唤人喊李云出来碰碰面。   等了一会李云便出来了,可瞧着他当了贵人的小厮,人都清瘦起来,神色也没以前好。   陆有恒问李云是否在里头遭罪了,李云死口不认,就没精打采地垂着头。   齐帘自院子里头瞧见他两,唤了声:“都愣在这头弄啥呢。少爷那头没吩咐么!”   李云怯生生地缩缩头,慢吞吞往回走。陆有恒一把抓住他,把一枚金指环塞进李云兜里,低声吩咐:“这玩意你寻个时候去当了,好去瞧大夫!”   见李云满目诧异看过来,他咧嘴傻笑:“是你未过门的嫂子送你的。”说罢抬头瞄到齐帘要板起脸来,赶紧拍了拍李云后肩膀,脚步匆匆走了。   李云一直目送他走远,那头齐帘慢悠悠晃着腰肢走出来,眼儿瞟了瞟李云的衣襟附近的小兜。她比蕙萍机灵,瞧事情也更仔细,自然没落下刚刚他两的小动作。眼看陆有恒走远的身影,齐帘嘴上不饶人,嫌弃道:“若不是他家中无故平添了地,白给了房子,也算是个好亲戚不是。”话音未下,她便被李云狠命瞪着。   瘦瘦的青年已经快十七了,才长得与齐帘同高,眼神冷冷的,就这么瞪着齐帘,就像一只垂死拼命地小兽。   齐帘被他唬住,嘴巴稍是收敛,轻哼一声又摇着腰肢走了。   青年的气焰自她走开,一下子烟消云散,肩膀耷拉着,又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他按按小兜,兜里的小东西明明离心坎那么远,却有点烧心,偏偏他人依旧如至冰窟。   六礼   得了好处的陆家略带风光地搬出白府,李芳叮咛了陆大爷好几回,让他把嘴关严实,莫让儿子知道这是沾了李云的光。   陆大爷浑身不知在,说:“那娃身子这般,与白家的疯少爷还真般配。”   李芳过去轻拧他耳朵,不悦道:“你脑子长猪头上了!亏这儿不是白府,不然得让人抓去把嘴缝起来!”   陆大爷拍下她的手,嘴上依旧说得轻巧:“莫不成我还说错了!在白府这么多年,多多少少的、谁没瞧见过那疯子撒疯癫的模样!若不是白家家大业大,谁能这么供着个小祖宗!”   李芳冷笑:“真是个去了胆的玩意!这话你到白夫人跟前说去!甭在家里指指摘摘的!”   陆大爷原先还不高兴和婆娘吵架,可一听家里二字,倒显得自在了,也懒得与她计较。他在小屋里左瞧瞧右看看,东摸摸西碰碰,开心地朝李芳随意摆两下手,让她自个忙去。   李芳这阵子可真忙啊!   大户人家一般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样样都算得妥妥当当的。陆家算不上大门大户,好歹也攀上了一门小家碧玉,这六礼总得做得好好看看的。   如今下聘急、择的吉日也急、李芳真担心怠慢邓家二小姐。   刚忙活一会,便有人敲了门,李芳忙里抽空开门瞧瞧,竟是好姐妹蕙萍,顿时欢天喜地地将人迎进来。   蕙萍进门前还是颇有心事,见李芳喜出望外的模样,嘴上没停地与她说好话,那点小心事只好憋住,又放回去心头上。两人聊了一会儿,蕙萍也不好久留,就起身走了。走了几步又看回头,恰好被李芳留意到,便问她咋了。   蕙萍沉吟一番,只说:“李云那孩儿,他家中可知晓呢。”   李芳一皱眉,也不吭声了,心里倒怨起蕙萍。   当日她是不愿意让李云待在白府,若不是蕙萍左右游说,她也不能答应。事到如今,她家中好事当头呢,怎么说起这触霉头的事儿来。   蕙萍心思缜密,知道李芳不愿多谈,苦笑一声:“瞧我这张破嘴!姐姐甭见怪,我就随口说说。你可别放心上去啊。”   李芳循着台阶下,也赔笑:“哪来的事!李云呀、不算机灵懂事,还得你提携提携。过几年,他年岁也不小了,模样自然也得变得厉害,那时候若夫人能疼惜,赏些银钱回乡,也算下半辈子有着落。”抬眼瞧瞧抿着唇的蕙萍,两人对视许久,再也没回话。   之后蕙萍轻轻笑了,敷衍着告辞,转身就走了。   蕙萍回了白府,一进去院子就见到白公子。他一身浅色锦衣,外头就稍是披着外衣,靠着柱子看着荷塘边,而小荷塘那头是蹲着发呆的李云。他两一个愣着发呆,一个看着发愣,倒让人不禁发笑。   荷塘的睡莲已经谢了,也没啥可看的,就李云为着发呆,就这么死死盯着。塘中有鱼忽的冒出,吹了一个泡,打扰李云的怔愣。他傻乎乎地环视四周,好一会才发现双腿已经蹲得发麻了。他揉着脚,站也不是蹲也不是,腿上仿佛有着无数蚂蚁叮咬,酸痛得连腿都伸不直。   白公子见他恍如热锅上的跳蚤,眼里刚冒出笑意,就倾身踩步一跃踏进荷塘中,脚踩荷叶飞奔而至,那轻薄外衣就随风而去,一半搭到荷塘边上,一半垂进水中。   他一把拦腰抱住李云直接将人扛至半空中,吓得李云顾不上腿上不适,惊恐叫出声来!白公子倒是乐了,笑了几声,直接把人送到隔壁厢房的屋顶上。   李云一站稳就蒙了。   他惧高!   才看下去一眼,李云只觉头晕脑胀的,腿脚又麻又软,差点吓得失禁。他缩着腿坐着,手死命拉住白公子的胳膊,恨不得把整只手都要扯下来。   白公子眨眨眼,敛起笑,把人又扛起来带下地上去。   自此后,白公子再也没将李云弄上屋顶去了。 作者有话说:基本是半月更的节奏_(:зゝ∠)_   第10章 折子   一撮好(上)   李云在白公子身边伺候了三个月多月,平日里白公子安分得很,李云无所事事就在他身边发呆,于是乎两人常是一个呆一个愣的,瞧得齐帘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白夫人听说了就过来瞅瞅,白公子又是笑又是哄的,哪有半点疯癫的模样。   倒是李云瞧着傻乎乎,白夫人担心他伺候不好,私下让蕙萍说说这孩子。蕙萍可算尽责,能提点的提点,偏生李云就是没了魂,整日浑浑噩噩的,瞧着也不太精神。有一日她寻了李云说陆家娶亲的事儿,说是吉日择好了,届时抽闲过去沾沾喜气就是。   李云想起放在耳室枕头底下的那个金指环,含含糊糊地应声。   如今耳室当真成了李云‘小闺房’似得,白公子平日是不会进去的。可李云用的频率也不高,他两夜里都是睡一床的,大白天都黏糊在一块,除了进去拿取更换的衣裳,那耳室基本就是闲置了。   过几日,不知道是天气变凉抑或是真闷出病来,李云夜里就发起热,白公子唤了秦大夫过来瞧病,结果人还没赶得过来,李云出了热汗,热倒是退了。   秦大夫刚到白府,听说热退了,一嘴牢骚就扛着药箱子头也不回地走掉。蕙萍只好叫了外头的大夫过来瞧病。   白公子一直靠着床头看着大夫替李云把脉的手,那眼神过于专注,直把大夫瞪得浑身不自在。   白夫人听说李云病了,担心病气过人,就让齐帘将李云移到耳室去。齐帘自然不敢当着白公子的眼皮子下将人弄走,她偷偷借着送药,趁着白公子不在就提提李云。还以为李云木头木脸,自个还踟蹰要把话说得多直白,结果李云这次一点就悟了,赶紧搬到耳室去。   白公子回来见到李云已经搬去耳室,眼倒是笑眯眯的,先是看看微微低头的蕙萍,再瞧瞧若无其事的齐帘,这才打发走两人,径自进去耳室。   李云还想着各种由头要留在耳室,可白公子一进来就打散他各种小算盘了。李云躺在床上,一下子就把整个人缩到床榻最里头,拉起被窝盖得密密实实的,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眸死死防范着。   白公子坐在床边,对上李云草木皆兵的眼神儿,接而脱了鞋俯身靠过去,抵上拼命蜷缩的李云。   “笙儿若是想在耳室住几天,清净清净,也是可以的。”   两人靠得太近,李云一直盯着白公子,不慎把自己瞪成了斗鸡眼。他猛地眨巴眨巴眼,才把   眼珠儿调过来。   白公子乐得笑出声来,他伸手扯开一点棉被,露出李云的脸。李云病刚好,气色稍弱,连唇都是泛着白。他挪过去,噘着嘴避开鼓起的棉被轻轻亲了李云一嘴,说:“如此、笙儿就暂住在这儿罢。”   被亲了嘴的李云拉起被窝捂住脸,白公子权当他害臊,殊不知李云心里正嘀咕着这白家少爷真是疯过头,亲男子的嘴也能这么乐。   白家有钱有势,白公子长得也挺好,就是脑子不灵光。说是老天爷有时候太公平,终是给你一撮好,然后挖你一块心头好。李云想着想着,还是觉得老天爷有瞎眼的时候,不然怎么祸害了他,偏不给他一撮好呢。   一撮好(下)   白公子一直窝在李云的床上,最后还是李云让被子捂得受不住,一脚蹬开被窝。两人隔着被子相互对视,白公子是看李云的好,李云只看到白公子脸皮的好。于是,一人看着笑,一人瞪得苦大仇深。   忽的,窗户让一阵风刮得吱吱生响,外头不一会就阴下天,一场急雨急急躁躁地奔来,水汽渗入这小小的耳室,捎进一丝凉意。   李云暗想要把被窝重新盖好,外头闪电一闪而过,划亮了阴暗的床第。伴随而来的是一声闷雷,轰隆隆的声响似乎就在耳边猛击,连着胸口都要震动起来。   李云看见白公子忽然摇摇晃晃地爬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耳室。   室外电闪雷鸣,过了会儿便听闻外头脚步杂乱,有人脚步匆匆来来去去,七嘴八舌不知道嚷嚷什么,瞧着像是走水一般着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雨还是哗啦啦下着,倒是雷声已经收敛了。李云刚从被窝翻起身,便见浑身湿漉漉的齐帘怒气冲冲而来,攥住他就往外头拉扯。同行而来的还有几个让雨水打得狼狈的护院,几人七手八脚将李云弄到门口。蕙萍撑着伞在外头等着,瞧见齐帘这架势赶紧将人拦下:“好歹把蓑衣斗笠戴好!才病好了,不能再淋病了!”   齐帘叱一句:“若是少爷出了事,他小命都不保!”   李云糊里糊涂地,这才听出话里有话:这是、这是那瘟神出事了?   蕙萍这回毫不退让,直接堵在跟前说:“这地方就一个李云,若他没了,你就担得起?!”齐帘让她噎住,咬咬牙吩咐人拿了蓑衣和斗笠给李云套上。   李云让蕙萍带着出了白府,蕙萍也换了蓑衣斗笠,和着护院一起出门去。李云一路跟着,蕙萍边走边说:“……也是我的不是,之前没好好提醒提醒你。少爷他听不得雷声、以往院子都有人看护,这回料不到雨来得急,想着你与他待着,若是有啥事还能唤一声……”谁料到李云根本没看好人,雷一响,白公子就没了踪影。   蕙萍复杂地看了眼李云被雨水打湿的脸,斥责的话根本无法来到嘴上。   远远的有护院朝着他们招呼:“这头呢!往这头!”   李云一头雾水地走着,思绪好容易才理出来,那时候他们已经在大雨磅礴的大街走了大半个时辰了。   他病才刚好,人本来就虚,让雨这么一淋,加之走了这么久都没让歇息,后面那一截路走得脚都有些飘起来。幸好这回白公子走得不远,不一会就在城里的一处旧屋门前寻到人了。   这时候街上行人无几,零零散散走着的全是出来寻人的护院。白公子就赤着脚站在旧屋子不远处,旧屋子有些破,里头传来了被雷声惊扰的娃儿哭声。   白公子虽然人站得纹丝不动,眼神却晃得厉害,一会儿是眼前的旧屋子,一会儿却闪过无数的画面,拼拼凑凑成了一处废宅子的景象来。   废宅子里头也有孩儿哭声起伏,断断续续,却震耳欲聋。   隐约似有衣衫褴褛的孩儿疾步走在他跟前,走了三步、五步、七步、九步!砰地让大刀砍去了半截身子!   白公子满目血光,几欲发狂!下一眼,却在血光中看到一张脸,那脸在斗笠之下神色怯生生的,好像下一刹就会逃命而去。   李云瞧着白公子发冠散乱,让湿漉漉的发丝糊了一脸,只觉又怕又好笑。白公子似乎还在出神,不远处蕙萍朝着他打手势催促,李云自个也累得够呛,恨不得赶紧回去,只好勉为其难地喊了一声白君,直把白公子的神唤回来。   白公子低头看着他,眼在发丝后头有些睁不开,李云抿抿唇,伸手给他撩开头发,顺道还理了理发鬓。   这回,白公子真真切切地看到李云了。   李云试探地拉着白公子的手臂把人领着往前走。两人一声不吭地走着,蕙萍倒是体贴,给李云递了伞。李云戴着斗笠不好撑伞,只好把斗笠摘了。   只是闹腾了这么久,李云是一边走一边觉得眼前发虚,强撑着走了一会儿,就停下来歇一口气;抬眼发现白公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真让他看得人更虚了。   走走停停的,好容易回到白府,瞧见那高高大大的宅子门前,白夫人让人搀扶着,伞也顾不得了,心急如焚地冒雨疾步朝他们走来。   李云顿时觉得好笑。   这撮好与不好,老天爷竟是给得实在公平。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折子      讨好   闹了这么一场,李云虚得眼前一黑,又成了病秧子。倒是白公子在外头淋了半天雨,居然还精神得很。   蕙萍让人去请秦大夫,得知秦大夫昨日刚出远门,至今还没回来。   李云烧得头昏脑涨,让白公子搂在怀里抱得死紧。幸亏白公子还没傻透,晓得把两人的湿衣裳扒掉,抱着李云窝在被窝里不撒手,瞧见陌生的大夫过来就阴桀地笑,吓得对方提着药箱子退了几步转身跑了。   谁不知白家少爷是个疯子。这年头不怕人疯,就怕发疯作狂的人会武功。一不小心断手折腿还是小事,小命不保才要紧呐!   白夫人经过这遭对李云意见大得很,本想借机将人敲打敲打的,偏偏白公子又犯病,一时间油盐不进。李云烧得厉害,真怕人烧着烧着没了。请了好几个大夫,没一个有能耐靠上去给李云把个脉,当真废物。蕙萍只得煮好姜汤送过去,可是便连伺汤喂药白公子都不假他人手,自个亲力亲为。   李云烧得糊里糊涂的,稍睁开眼见有人影在跟前晃来晃去,然后便是一嘴热汤下肚,肚子一下子滚烫烫的,人才勉强暖和起来。他缩缩肩,往白公子身上靠拢,抬手把人拦腰抱住,不知嘟哝着什么,闭上眼就睡过去。   白公子拉开他一只手,十指相扣,丹田一热,慢慢地将热度透过掌心传过去。两人枕着在一块,他的鼻息吹动李云额际的发丝,惹得李云皱皱鼻子。   一串闷笑,白公子弓着身将人纳入怀里,也睡过去了。   一梦回到几年前的师门,师兄弟们习武的声响颇大,从蜿蜒的小路到一所竹门前,才慢慢消散去。门前站着的女人已经四十好几,长相普通,倒是高高瘦瘦。   听她与屋内有人谈笑风生,聊到徒儿身上,她便冷下脸了。   对方说:你那徒儿筋骨虽好,可惜心智欠缺,终究难成大器;你还不如听师兄的话,眼看师门就要广纳门徒,你再瞧瞧有没有合眼缘的孩子,也收到门下去。   她冷笑,略带嘲讽道:这话说得酸不酸。你那些徒弟,筋骨再好,心思太多,哪一个定力比得上我徒儿?更别说那几个人心不足的,有十分心智又如何,隔着肚皮好坏不知,还不如我徒儿简简单单。   对方大笑:你徒儿简简单单?肚子里头一汪坏水!   她哼声,回头朝他招招手,他脚下一动就来到她跟前来。女人摸摸他的头,嘚嘚瑟瑟地朝里头说:动一汪坏水又如何,人人都有歪肠子,我徒儿怎么能吃亏!   在对方嚷嚷着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时候,女人朝他说:我徒儿也好好去看,有人歪肠子想着害你,有人却想着你好。这世上,不稀罕你的何止万千,再讨好也讨好不过来;难得稀罕你的,由始至终,也是想着你的好。可别看错了,省得我徒儿吃亏。   儿   半夜里蕙萍给白夫人带话,说李云热退了。   当时油灯添了第三次灯油,照得整个房间澄黄澄黄的。白夫人没有更衣入睡,一直坐在罗汉床上。她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小的平安锁,神情肃穆,看着窗外依旧连绵的雨。   只是外头黑漆漆一片,也就雨声响亮,滴滴敲在心窝里头。   蕙萍是白夫人的陪嫁丫鬟,年幼时随嫁到白府,也知道白夫人的不容易。她早早吩咐人热了粥,端了一碗过来。   白夫人却没胃口,径自沉思良久,忽地抬头看着蕙萍,问:“留那孩子在我儿身边,到底是好是不好?”   蕙萍不知白夫人的心思,到底好不好也不能凭她一张嘴说了算。可想想李云那孩子年岁还小,这般遭罪也确实可惜,便试探道:“夫人若觉得不合适,打发打发就是。”   白夫人又摸索一番平安锁,说:“可惜了、罗笙那丫头我倒是瞧得上——人比他机灵,会来事,偏生就不肯安分。   “我儿呀、活脱就是他爹的模样,事事不能让人省心。若不是他爹去得早,我母子何苦弄到这份上、我儿又何用遭罪。”说起亡夫,白夫人不禁眼一红,“罢了罢了。”想想又说:“你仔细一下那孩子,可不能再有下回了。”   蕙萍诺诺应声,见白夫人起身,赶紧伺候着更衣。   白夫人躺在床上,油灯一灭,满眼都是灰蒙蒙的黑影。刚入睡一会,梦里扑朔迷离,一环扣一环,好似无数只手掌蹿出来死死拉住她,将她拉进无数人脸盘旋的漩涡之中。   在那些人脸之后,是年仅四岁的儿子找娘的哭喊声。她瞪大眼,双脚被金银铸成的锥子钉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她嚷着儿呀、我的儿呀。   儿子的哭喊越发刺耳,直到她伸手拔掉锥子想去抱回儿子,却发现前路茫茫,四方八面都是儿子的哭声和走远的影子。好容易拉住个人影,抬眼却见亡夫临终前憔悴模样。   他问:林绯、我白家的儿子呢!   她大叫着要甩开他的手,但见两人的手生了根缠在一起,怎么也挣脱不开来!   白夫人只好哭嚷:你怎么能怪我!怎么能怪我!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那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么会不心疼、怎么会不心疼!   亡夫双目流了两行血泪,一直问:我儿呢?我儿呢!   白夫人惊慌失措地张着嘴,也张望起来。   我儿呢?   狠   李云这回倒是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时肚子空空,饿得不行。倒是白公子脸色泛白,似是体力透支过分,正睡得死熟,连李云偷偷下床穿衣也没惊动他。   门外守着一个护院,正靠着墙边打瞌睡。李云带上门,轻手轻脚离了院子。   昨天的雨来得及,又下了整夜,早上好容易才雨过天晴。现下阳光明媚的,照得淋过雨的院子以及走廊都熠熠生辉。   他才摸进伙房,远远便见两三个伙房的妇人坐在一块忙活,手上动作熟练极了,嘴上也没停下来。其中一个妇人正埋汰,说昨天白家公子闹了一场,弄得自家当护院的儿子累得够呛的。   年岁较长的女人压低嗓子说:“俞大嫂到白府的时间浅啊、白夫人把白少爷寻回来后,起初那两三年几乎天天闹腾,整个白府都不得安宁!”   俞大嫂就奇怪:“我见那白少爷人模人样的,还能那么闹腾啊!”   旁边另一个女人就笑话:“你不知道。那时候白夫人天天想着让儿子喊娘,什么招儿都使上了,连庙里的和尚道士都请了好几回!结果弄巧反拙,闹得鸡飞狗跳的!”她话锋一转,就嘲讽地笑笑:“依我说啊,都是报应!”   俞大嫂这下可被勾起那点好奇心,连忙催着她问是啥回事。   那女人胆子也够大,直截了当就道:“这白府虽是旁支,但一脉单传。当年白府当家的病重,这个家差点垮了,也亏白夫人一个外姓女人勉强撑着。可是好景不长啊!恰巧白姓本家没有儿子,就向白夫人将少爷讨过去当养子,听说为此还给了白府一大笔银子呢!”   俞大嫂啧一声:“这是卖儿求荣呐!她一个当娘的也够狠心!”   女人嗤笑:“若换是我,哪舍得啊!都是自己心头肉呢!”   年岁较长的女人轻斥一声:“就你碎嘴!不怕让人听去了!”抬头刚好见到不远处的李云,示意地拍了一下又要顶嘴的女人,三人朝李云看去,当即不吭声了。   李云佯装没听见,进了伙房里头讨吃的。伙夫见是李云,哪敢怠慢,连忙热了一些早点给他。   长工进门来见李云正吃得欢,取笑他:“你小子都是少爷跟前的贵人了,怎么还是一副饿死鬼的样儿!啧啧、瞧着还瘦了!”   李云苦笑一下,赶紧把嘴塞满。   过一会,俞大嫂收拾东西进来,瞧着李云好几眼才过去与他说:“阿云啊,刚刚那话都是出了嘴就散的,可不要进耳里头啊。”   李云含着满嘴菜饺子,含糊地说:“大嫂刚说什么了?刚刚一路过来,我饿过头,没在意听呢。”   “没事没事,你吃你吃!”俞大嫂笑笑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感觉勇者那文要萎了_(:зゝ∠)_要想想办法……更(keng)一下?   第12章 折子   包子   刚填饱肚子,李云便在伙房碰上二姑李芳。李芳有些尴尬,眼珠儿游移一番才招手把李云唤过去。她前前后后瞧了李云一会儿,见没什么大不同的才隐约松口气,带着他到了僻静的一角问:“少爷夫人待你还好?”   李云抿抿唇没回话,李芳也没强迫,径自说:“你自个做事多带点心眼,千万别鲁莽,甭冲撞那些主子们,可知道?”   李云敷衍地简单点点头,然后就撇开脸垂着头一声不吭。李芳说着说着也自讨没趣,抬眼多瞄了他一眼,才干巴巴道:“你堂哥迎亲日子挑好了,就在下月初八。之前一直想告诉你,可都没怎么瞧见你……二姑知道你现下事儿多,如若可以,向夫人告假,过来喝杯喜酒。”   李云说好,接而两人就无话可说了。李芳越发尴尬,只好打发李云走;待李云走远,李芳才撇撇嘴,轻叹一下也走了。   回到院子时,地上的水痕都要在日光中淡去。白公子已经起来梳洗,安安静静地站在院落中等他。见李云回来,白公子拉拉他的手,没感觉到之前烫人的体温才笑笑,数落道:“身子才刚好,怎么跑来跑去的。肚子饿不?我让人备些吃的?”   李云连忙道:“吃过了。”   白公子挑挑眉:“笙儿吃过了,就饿着我罢。”说得李云忒尴尬。   李云自然没想到白公子正朝他使性子,生怕这位爷一言不合又撒疯,只好忐忐忑忑地道:“若是不介怀,倒还是留着两个小煎包子……”边说边从怀里掏了一个油纸包。里头裹着刚刚在伙房里让伙夫塞过来的包子。在白公子的注视下,李云笨拙地拆开油纸,果真露出两个被压扁的煎包子。包子色泽焦黑,估计是煎坏了。若是平日里,都是伙房的人私下分去,哪轮到李云。   白公子认真地看着,稍是低头微张嘴,眼却是上扬的,正细细地看着李云。见状,李云有些懵,失措地拿着包子转着脑筋,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狐疑地对上白公子的视线,手缓缓上抬;白公子一低头,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就一个冷包子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李云真想笑话他,可想想年幼时候吃不饱,连个冷包子都吃不起,干看着馋,好似也把自个当是笑话一般。如此,李云便正儿八经地把包子塞进白公子的肚子里,生怕他有一点儿浪费。   煎包子虽然冷掉,但也香得很,白公子吃了一嘴油腻,末了才舔舔嘴,心满意足地对李云笑。   白夫人站在院子拱门外,示意身后的蕙萍不必作声,就这么看着白公子把包子吃完。蕙萍见白夫人看得认真,也不敢叨扰,待她举步走进院子时才战战兢兢地跟上去。   白夫人突然撞入自己视线,李云吓得拿着油纸包的手都抖几抖。似乎生怕对方怪罪,他把油纸慌张塞入袖口中,还特意往里头挤了几下。   白夫人张嘴就问:“身子好些没?”   白公子道:“退热了,人也精神点,就是不爱静养。”   白夫人微吃惊:“这怎么行、天气还凉着,又招风寒怎算好。回房去罢!我吩咐蕙萍这几日多弄点滋补的汤水,好好养着。”   两人一串话下来,说的分明是李云,但李云只是木桩子似得站着,倒显得局外人一般了。这般和乐融融的,李云只觉得诡异至极。   白公子继续说:“天天闷家里也难怪闷坏了。过几日天气放晴,我与笙儿外出走走,好散散心。”   一听要外出,白夫人脸上微微的笑意都僵住,本要说李云身体不好甭远游,却碰上白公子一双明眸,那里头亮得很,都要将自个的心神照得烟消云散了。良久,她才幽幽道:“也好也好。”之后叮嘱了李云注重身子,就要离开。   李云忽的喊住白夫人,犹豫地问:“……下月初八,能否出外一趟?”   可怜李云这话说得无奈。妇人出阁后以夫家为重,归宁返乡都是规矩多多。如今李云摊上罗笙这么个角儿,几乎担下所有的活,好比唱戏的吹拉弹唱,样样都要他李云规规矩矩做着,难不成还要他恪守妇道?   幸好白夫人一脸恍然:“瞧我这记性!蕙萍与我说过了,你堂兄弟的吉日自然要去凑凑热闹!如今都算是亲戚了,礼数也不能落下。”说罢就吩咐蕙萍去挑份大礼,届时一并送过去。   白公子至始至终都盯着李云,却没搭话。待白夫人走了,他却略带委屈了:“笙儿这是凑热闹去,就落下我罢。”   这回李云权当没听见。   李云这回没顺着白公子的意,在夜里睡一床时,起先两人还安安分分的,待李云睡得死熟后却让一阵燥热闷醒。   眼前是鼓得高高的锦被,他脖子以下都裹在被子里头,双手在锦被之下被死死捉住,下身让人压制着,只觉双腿被掰开折在胸前,腿间异物进出,直弄得他浑身酥软。   他迷茫地睁着眼,张嘴大口喘气,看着鼓胀的被窝一耸一耸的,与腿间异物的节奏一模一样。被弄得受不了了,他就扭一下手,无法挣脱的时候就带着哽咽声叫两下。   就这么弄了许久,直把李云酥得浑身不想动弹,带着活物一般动静的被窝才停下来。   李云眼前是黑的,脑子是白的。他下身赤裸,上衣也被捋到胸口,腿张得大开,一身热汗,明明春色洋溢,可惜都掩盖在被子之下。也不知道被子里头的肉眼能否瞧见这一副活色生香的模样,只觉慢慢有肉体纠缠而来,似乎要把横陈在跟前的年轻躯体逐渐侵蚀。   李云眨眨眼,抿抿唇,脸颊依旧涨得红红的,好一会才缓缓侧过脸去。   而他身上的被窝又开始耸动,一次又一次。   随礼   近来陆有恒也忙,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兴奋。他过来寻了李云两三次,每一回都叮嘱李云初八要空出来——堂兄的大好日子,沾个喜庆也好。李云问他有没有需要搭把手的,陆有恒勒着他脖子带笑骂:“就你小胳膊小腿的,哥哥我能让你抬抬抗抗,还是替我入洞房啊!”话儿没羞没臊,打闹起来连分寸都没顾着。说完才觉得不妥,陆有恒咳一声,自个臊红脸,拼命要端正神色:“刚刚那话,可别与你嫂子说去!”   李云就笑话了:“原来恒哥怕嫂子!”   “去去!”陆有恒咧嘴笑。   两人说闹一会,陆有恒就走了。   白公子在院子的一角由头看到尾,而齐帘就在侧厢房的屋檐下将两头都看个仔细。她掏出手绢儿扇扇风,权当自个眼瞎,啥也没看见。可白公子一动,她的招子就像连了针线的秀针,死死把白公子的举动盯得牢牢的。   李云自庭院外进来,迎面撞见白公子,白公子问:“那位便是笙儿的堂兄弟?”   李云喏喏应声。陆有恒待他好,堂兄弟间也较其他亲戚处得亲近。若换做平常,倒也没啥,就是不知道进了白公子的眼里会成怎样的光景了。   却听白公子点点头,笑说:“如此、到时候备的随礼可不能随随便便了,得让蕙萍多花些心思才好。”如此和颜悦色的,估计是上回在床上把气都撒了。   反正这些都轮不到李云作主,他只是含含糊糊地答应。   齐帘看了一会,才松了松绷紧的肩膀,慢悠悠地扇着风儿走了。   这几日都是风和日丽的,齐帘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她在白府四处走走,又找上了蕙萍。   蕙萍正在库房翻账目,之前白夫人吩咐的随礼说轻不轻,要重不重的,她真有些头疼。本想到库房寻些闲置的物件权当随礼就算了,齐帘一来就推翻她的想法。   齐帘将刚刚白公子的话说了,蕙萍一阵语塞,啧声道:“送太贵重的也不好,到底陆家也是寻常人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怕陆家能不能生受这份厚礼。   齐帘嘲她几句:“急啥急呢!我记得前些年不是有一对玉娃儿的饰品么。”齐帘这么一提,蕙萍也记起确实有这么个东西。   当时是属下店家送来的玉娃儿,也就成色一般的娇小摆件,并不算贵重;加之那时候白公子刚回来,犯病厉害,白夫人瞧着真是触景伤情,就让人收起来,眼不见为净。   蕙萍夸她一句,齐帘就撩起眼皮儿,掩嘴笑笑,又慢悠悠地走了。当日蕙萍将随礼的事与白夫人说了,白夫人道:“挺好,就这样罢。” 作者有话说:下周请假哦_(:зゝ∠)_   第13章 折子   郎中(上)   陆家安在离白府稍远的地儿,虽然有些偏,但靠近正大街;没有车水马龙的熙熙攘攘,却也不是太偏僻的旮旯地儿,于陆家确实是块宝地。   陆家左右各有巷子,左边那条靠近正大街,巷道宽敞明亮,虽有些弯折,但每每鳞次栉比,看起来舒服得很。哪像右方的巷子,又狭又窄,弯弯曲曲,这头看不见那头,就远远看见深巷阴暗暗的,颇有点骇人。   米铺掌柜的听闻陆家置业,早早就过来看过,对此十分满意。也难为亲事因彩礼一拖再拖,于是乎就定下了初八。   而初八这好日子说来就来了。   蕙萍送礼来,李芳夫妇高高兴兴迎上前。那红红的锦盒才揭开,李芳大吃一惊,连忙把锦盒递到陆大爷手里。陆大爷一瞧,不得了,是一对小玉人儿!通体晶莹剔透,姿态可人,真是宝贝!   李芳拉着蕙萍偷偷说:“夫人这礼、怕太贵重了……”蕙萍还没回话呢,陆大爷就骂李芳见识短:“妇道人家没眼见!白府啥没有,就这么几两重的玩意儿也看着自个慌!”嘴上这么说,手里却宝贝得不行,粗糙大掌摸了几摸才把锦盒盖上。   蕙萍笑道:“这贺礼哪有轻重之分,姐姐莫自己慌了。夫人就是寻思这对玉人儿意头好,照我的话浅白些,就盼着有恒侄子给陆家添丁呢!”说得李芳夫妇欢喜得不得了。   李芳让陆大爷收好贺礼,她拉着蕙萍聊得欢。倒是和蕙萍一同来的李云就早早被打发到屋子里头闲逛。   他两来得迟,陆有恒领着兄弟扛起花轿接新娘子去了。陆家闹喜庆的亲戚不少,在陆家的新屋里头人挤人的,李云等了许久才能看到贴了大红喜字的新房。   里头被褥泛红,刺绣是鸳鸯戏水,上头撒的是百合莲子红枣花生。端着红蜡烛的小桌子上是个绑着红带子的小簸箕,上头是系上小绣球的秤杆。桌子一头还有甜汤圆一碗,筷子一副,酒具一份,酒杯两只。   十根指头能数尽的东西,点起了李云一点点兴奋。   若是有一日,他能有这么一个屋子,摆上这么一副景象,配上兄弟扛起的花轿,一路吹响的唢呐。然后他一身大红衣走在前头,迎面就是笑。才想想,就真的这么笑出来了。李云略带雀跃地摸摸门前的喜字,才摸了两指微红,就让人给挤出来;刚退过去几步,一脚竟踩到陆大爷脚上。   陆大爷脚上吃痛,手也让李云撞了一下,差点摔了手中宝贝得很的锦盒。他定眼一看,见是李云也就不客气,粗声粗气地说道他几句,让他到门前去。李云只好出了陆家门,跟着其他不相识的人在门外等着看花轿。   李云百无聊赖的,身边妇人吱吱喳喳,吵得不行,还不如在白府发呆来得自在呢。刚这么想着,身边就有一把女声细细叫道:“……可不是嘛!说是瞧着过不了年末,上年果真就走了   !那回儿我可是真听见的!错不了!……这医术神着呢!”   李云把脸掰过去,直直盯着说话的女人。只听她与旁人继续说:“……那郎中专爱医治疑难杂症、你那些小病小痛的,哪入得了人眼!”旁人啼笑皆非靠到她耳边说了几句,两人意味不明地笑笑,她就说:“……得得、他老人家就住这巷子后头,门口挂着一面八卦镜呢!”说罢又嘀嘀咕咕地两人低声笑谈起来。   李云朝着妇人示意的巷子看去,正是陆家右边的小巷子。他正要细听两妇人的话儿,前头唢呐一阵响亮,有娃儿大叫:“花轿来咯!花轿来咯!”惹得众人纷纷凑上前去。李云也回过头,不远处的两妇人对对眼色,看了李云一眼,都走了。   待李云发现挤不进人潮看花轿时,刚刚闲聊的两个女人不知在哪个地儿看热闹去了。   郎中(中)   陆家喜宴就摆在家门前的大街上,整整摆了八桌。陆有恒领了新娘子拜堂的时候,李云压根挤不进门去,只好眼巴巴在外头听门内的热闹。   倒是宴席开了,蕙萍坐在屋内一席,没瞧见李云才四处张望起来。陆家屋里摆了两桌,坐的都是长辈好友,堪堪坐满。正要敬酒的陆有恒也没瞧见李云,刚好听见身旁蕙萍问起,他便大咧咧地说:“怕是在外头耍呢,我唤他进来。”说罢就出门找人去了。   陆家门前的喜宴坐的几乎都是陆大爷那边的亲戚。李芳作为外嫁女,在这头也没几个亲人,老父母身子也不好,不愿意熬舟车劳顿之苦,便没过来。这眼下没一个人认识的,李云更不好意思坐一桌,就傻乎乎站着。陆有恒出来将他拉进去,一边走一边哭笑不得:“你小子真不省心,哥哥我大婚,还得操心你肚皮的活哟!”李云嘿嘿笑笑,让蕙萍招手唤过去挨着坐下。   陆有恒忙着敬酒招待宾客,李云也饿得不行,宴席一开就忙着填肚子了。蕙萍瞧着他胃口大开,真有些吃惊,尤其是那些腌菜,李云根本吃得停不了嘴。她只得叮咛他慢些吃,甭噎住。   这日天色一般,宴席刚到尾声就开始灰沉沉的。外席的人一见天色不对,都提早散席了。李芳夫妇与新郎倌忙得几乎不沾座,刚招呼亲朋入席就忙着敬酒,现下人早早散席又前来道贺几句再走,只得再招呼道谢。   蕙萍也觉得天色不好,欲和李云回去白府,李云吞吞吐吐磨磨蹭蹭,就是没随她意。蕙萍不好在陆家大喜之日闹腾,只好对李云说:“阿云,这般罢、天看着就要下雨,我回去捎把伞过来。到时候你就得与我回去了,知道么?”   李云乐了,笑着不住地点头。蕙萍没好气,只得先和李芳告辞。蕙萍是想着李云难得出来散散心,于他确实算是好的。她一来一回白府也就半个时辰的事儿,哪作其他想法。偏生李云自刚刚听了外头两妇人的对话,心里头就是生了一根刺,就这么扎在胸膛上,每每想起都是隔靴搔痒。待蕙萍前脚一走,他就溜出陆家,往右方的深巷蹿进去。   那时临近傍晚,天色阴沉,一条蜿蜒的小巷子左拐右拐的,好像一道迷障在跟前。越走越僻静,越走越暗沉,越走越心慌。若不是巷子里头住着的人家开始点了蜡烛,柔柔的火光透着木窗缝隙透出来,李云当真没勇气再走下去。   好容易到了巷子尾,李云一眼就发现挂着一面八卦镜的门户。那木门紧闭,对联也是旧兮兮的,门楣上安着的小八卦镜子都封了尘,显得邋遢。屋里好似点了灯,木门的门缝透着一点光亮,李云凑过去在门缝处瞄了许久。隐约瞧见里头有人走动,他缩缩身子,咽咽喉,无措地左右观望,又漫无目的地看着这扇木门。   他与自己说:怕啥怕呢、若是真把病治好了,那得多好的事儿!病好了,他便回乡去。乡里人再也不会瞧不起他,家中老父母也不用再为他伤神;日后自给自足;赚够银子后,还能像恒哥一般娶妻呢。那得多好的事儿、多好的事儿!   他眼睑颤了颤,伸手敲了敲门。   木门咿呀一声开了,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头探出头来,瞧见李云就问:“小伙儿、干啥呢。”   李云结结巴巴地回话:“瞧、瞧病来的!”   老头招呼他进来,咿呀一下又把门关上。   李云诚惶诚恐地站着,屋内就一张长桌显眼。桌上点了一盏油灯,照亮桌子到门前一片地儿。其余地方都隐在灰暗中,勉强分辨出不少杂物,弄得屋子里越发局促。   老头到长桌后方坐下,不悦地唤了愣在原地的李云:“瞧啥呢!要看病就坐过来!我事儿多着呐!”   李云只好快步上前坐下。老头抓住李云的右手,压着脉搏把脉,过一会就皱皱眉眯起眼打量李云;问道李云近来是否嗜睡,胃口有异。李云想想,说是。   “我苏郎中行医多年,从不治寻常的病症。”老头收回视线,摸摸羊胡子说:“你这小症,我可没功夫与你耗!走罢走罢!”说罢就起身赶人。   李云听得一头雾水,只好问:“我这病是能治不能治!”   “不治不治!”老头不耐烦地挥手让他走。   李云这下总算听出门道了。   这是能治,不治而已。   他喜出望外,只觉得眼前的老郎中就是菩萨下凡!他一把拉住苏郎中的手,又笑又着急:“大夫可要救救我!若能治了这病,我定给您老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郎中(下)   苏郎中家中的门开了关,斜对面的那户人家听着脚步声走远了,便偷偷开了窗,见人影已经消失在拐弯角才出门到了苏郎中家中。她招呼也没打,推门就进去,顺手还带上门,问:“那人咋了?”听这嗓音正是之前李云碰见的妇人。   苏郎中哼一声:“穷酸玩意儿、还能咋的!”   妇人不信,狐疑地撇嘴道:“不对呀!之前我瞧着他衣裳料子不错,也该是有身份的人呐!”若不是这般,谁有那闲工夫唠嗑那么久呢。   苏郎中不屑地笑笑,“都是些腌臜的娼门玩意!便是仗着罩了那些光鲜衣衫,还不是烂蹄子的底子!”   妇人一听,撇嘴笑了,催他继续说。苏郎中大摇大摆地往长桌后头一桌,指指桌面就把刚刚的事儿由头至尾说一通:“我刚把他的症状一说,啧、他脸都青了。求着我给他治病!结果我一说这个,都不敢吭声了。”两指摸摸,比比银子的姿势。   妇人啧声:“原来是个金玉其外的穷东西!白白浪费老娘唇舌!”   苏郎中捏捏羊胡子说:“着急啥呢、我话都还没完呐。”又听见妇人嘟哝“白忙活了”,便摇头说:“这也难说,我倒瞧着有戏。”说罢朝妇人打打眼色,让她靠过来些。他嘴抿一下,细细笑出声来:“我刚把的脉,可是喜脉!”   妇人大骇:“那不是小伙儿吗?”   “诶诶、见识短!你瞧见过哪家大户家中媳妇怀上了,还让她穿着男装出门去浪荡!”   “哟、姑娘啊?真是夭寿了!莫不是私下怀了,想来打胎罢?!啧啧!真是腌臜货色!”妇人嫌弃说着,一抬眼就见苏郎中笑得淫淫的,取笑道:“怎么、你还有其他想法不成?”   苏郎中漫不经心道:“有又何妨嘛。”说罢两人好不正经地笑了。   此时外头乌云满天,雨早就无声无息地下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关于婚宴的设定,资料查得不多,只能参考风俗还有想象,不能较真。   第14章 折子   柿子(上)   雨下了一阵子,蕙萍才火急火燎地过来将李云接回去。她见雨越下越大,焦灼得脸上都挂不住冷静了,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又叮嘱李云,生怕老天不作美,一个雷响弄得整个白府不得安宁。李云经过上回一遭,也是心有余悸,跟着蕙萍匆匆忙忙回到白府。   白公子正在房内点了灯看书,让李云闯进来时吃一惊,含笑说:“笙儿回来了,为夫可想你。”书也不看了,上前去就搂着李云亲亲昵昵的。   李云暗暗翻了白眼,心里就默念:搂就搂呗、甭犯傻就好。   若真再犯一次,可真遭罪!上一回病了又病,他真是怯了。   幸好这雨来得凶猛,散得也快。窗外雨声吵杂,白公子抱着李云在软榻上闲聊,一时间室内只有白公子低声说话的嗓音,几乎都是问李云今日喜宴上的见闻。李云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聊到最后两人真没啥说的,白公子就把下颚靠着李云的肩头上,闭目养神。   李云穷极无聊又担惊受怕,只得打起精神抬眼看着屋顶的横梁,一根根梁子由这头数到那头,再从那头数到这头;数着数着,头也跟着梁子一点一点的。白公子抬眼看着他点头数一遍,眼珠儿就随着李云尖尖的下巴角儿一根梁子一根梁子地数起来;数着数着,头也跟着李云在点。   蕙萍和齐帘在外头候着,齐帘站得近,透过窗子瞧见映在墙上长长的影子。两个身影堆叠在一起,难舍难分,起先还规规矩矩的,慢慢头开始动了,然后两个身影慢慢摇晃起来。齐帘越看越奇怪,就凑上前瞄一眼,见白公子抱着李云,两人傻乎乎地对着屋顶轻点头,连着身体都不自禁晃起来了。   齐帘越发好奇,还以为屋梁子上有什么呢,就偷偷探头进去看看屋顶,结果啥都没瞧见。蕙萍离得远,见了齐帘的举动也狐疑起来,随之走来也探进去瞄了眼,还是啥也没看着。   齐帘最先回过神,拉着蕙萍退出来,整整发鬓才佯装一本正经地走开了,留下蕙萍还在原地糊涂着。   后来几日天是彻底放晴了,可惜白公子没依之前说过的带李云出去走走。反倒是过了大半月,白府外头来了访客,是寻李云来的。   来人没能进白府白门,就在门口镇宅的石狮子旁蹲着等候,见李云一出来就朝他招呼。   李云惊呼一声“爹”,便飞奔而来,然后对着李大爷就是笑,止不住地笑。   乡里过来路途遥远,往来很不方便,李云已经两年没回家了。加之李家没一个会字的,书信找人誉写要银子,捎回去也要银子,再找个会字的读出来更花费银子,李家人哪有这些闲钱。   李大爷揉揉李云的头,道:“是胖了些。城里果真好啊!”   李云笑问:“爹怎么来了?”   李大爷说是乡里有人出城里,刚好村子里柿子树结果了,听闻李芳亲儿子娶媳妇,特意给她捎了几个新鲜柿子过来,顺道也来看看李云在这儿过得好不好。   “柿子熟了!”李云惊喜。   李大爷卸了背后的竹娄,里头用干稻草铺了一层,上面用粗布抱着一个个柿子。为防柿子碰坏,还在柿子周边插了破布絮儿。   一个个大红柿子可爱得紧,皮儿薄薄的,澄红发亮,好似娃儿娇嫩的脸蛋儿。李云小心翼翼摸了摸,馋得肚子都要叫出来。   李大爷怕他不小心戳破,赶紧从包袱里取了两柿子饼塞进他手里,边训话道:“这柿子应意头,甭给我作怪!”李云只得嘿嘿笑着,宝贝地抱着柿饼,笑得两排牙齿齐露。   “时候不早,我还得赶回去和乡里的大伯一起走,船不等人。这些柿子你交给你二姑,她对我家有大恩惠,你也省省心,甭扰着你二姑。这城里不比村里,你事事小心,莫要出乱子,好好的,知道不。”   李云喏喏应声,刚要送李大爷走,忽的就把人拉住,自己匆匆跑回小院的耳室里,把枕头底下的玉镯子和金指环掏出来。他低头看了一回,咬咬牙将玉镯子塞回去,握着金指环就出门去。李云把指环给了李大爷,吓得亲爹手都抖起来,还以为李云作奸犯科去偷去抢了。   李云连声说是贵人赏的,才打消李大爷的惶恐。   李大爷艳羡地看看偌大的白府大门,说:“这城里可真好啊。阿云,你得好好干,有日出头了,爹娘……”李大爷没说下去,摆摆手让他回去,然后独自一人赶路,就如同他独自来了一趟,蹲了一会,站了一下,就得走了。   柿子(下)   李芳不在白府,李云背着竹娄想了想,直接溜出去。竹娄在身后摇着晃着,他脚下大步流星,好不快活。好似走了才一会,陆家门就蹦到眼前了。   来应门的是陆家刚进门的媳妇邓赖云,两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的,一时弄不清对方是谁,还是李芳过来说道说道才恍然。   邓赖云暗忖:这便是小堂弟啊。   李云想着嫂子长得真好,只是两人生疏,怪不好意思的。他放下竹娄,和李芳说了几句就走了。   李芳把柿子取出来,颇为感叹。邓赖云觉得婆婆是在高兴,便凑过去瞧个仔细。见李芳总共掏出八只柿子,每个都饱满结实,忒好看。现下柿子刚结果,这么早就成熟,真是图个新鲜劲儿。邓赖云有点嘴馋了,也不敢说出来,只能眼巴巴看着。   李芳没把柿子交给邓赖云,倒是直接放在神台上供着,邓赖云在一旁看得糊里糊涂的。后来还是陆有恒回来瞧见了,自个乐个不停,让邓赖云催促许久才缓缓道来。   原来李芳也是出自李云的乡里。乡里河边有颗老柿子树,谁家成亲要求子,都等柿子树结果摘几个回家供着。   陆有恒毕竟不是乡里的人,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挑一些话儿取笑自家媳妇。邓赖云听后羞红了脸,追着陆有恒拍了好几下,后来更是没能正眼去看神台上的柿子了。   只是新鲜柿子放不久,李芳供了几日就让邓赖云撤下来了。撤下的柿子还不能扔了,要分给周围有娃的邻里。邓赖云好是尴尬,但只能顺着李芳的意思,把熟透的柿子送到隔壁几家相熟的门户。   其中有一户是住在右边小巷靠后的地儿,邓赖云对这小巷子也不喜,偏生对方与李芳相熟,不能不去,只好快去快回。刚到那户人家就听见远远的巷尾有妇人哭号。   邻里将邓赖云请进门,取了柿子道了谢,在装柿子的小盘子里放了一块糖饼权当还礼。   邓赖云听外头哀号实在渗人,多嘴问了邻里是啥回事。邻里颇为嫌弃,低声道:“还不是巷尾的庸医、仗着一点家传的秘方子就给人治病,前阵子治死了那女人的相好。可怜得很呐!她家中还有三个娃,都不满十二。日子可要怎么过呀!”   邓赖云唏嘘不已,问怎么不报官啊。   邻里继续说:“报官官不理,叫天天不应!前阵子来过吵了一场,让那庸医找人撵走了,这回估计又有的吵了!”   邓赖云附和说天不开眼。   邻里催她快回去,若是真闹腾起来,怕殃及池鱼磕着碰着了。邓赖云只好拿着盘子往家中走。待走得有些远,她回头一瞧,隐约有个女人状似疯癫在一家门户跟前又吵又闹,哭喊撕心裂肺,刺得她有些心悸,只得快步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折子   撒性子   自陆家一个来回,李云去时捎了东西脚步却轻快得很,回来两手空空反倒拖拖拉拉,回到白府已快一个时辰了。   门倌瞧见他回来,神色慌张地将他拉进去,说院子那头满大街寻他。李云吃惊,还未来得及问话,便让寻过来的护院发现,焦急地催他回院子去。   李云一路快步走着,脑子还没转过来——也难怪、算算时日他可伺候了白公子将近四个月,平日里白公子都是人模人样的;即便是上回闹的那一遭,李云瞧见的也仅是他在雨中狼狈不堪的德行,根本没见白公子正正经经发一回疯。怕也只有初见时李云实实在在吃过亏,印象才深刻一些。   李云回到院子没见着人,正糊涂着呢,便见齐帘引着白公子往这头走过来。   可怜齐帘脚下似在火上烫着,麻麻生疼。齐帘起先是知道李云到外门去见客,还以为一会儿便回来的,熟料那时候李云趁机溜到陆家去了。白公子很快便察觉李云不在,齐帘又哄又骗都拦不住这位爷去寻李云的脚步。   她跟在白公子身后逛了半个白府,白公子大步流星的,她只得小跑跟着;为了瞒着白夫人,还得引着白公子绕开白夫人的院子,可是身心俱乏!好容易见到李云,她愠怒地在白公子身后瞪了李云一眼,把李云都瞪得心慌慌的。   白公子来到李云跟前,就这么垂着眼盯着他。李云虽没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发觉他在生气。一面顶着跟前人的注视,一面让齐帘偷偷咬牙切齿地用眼神剜着,李云顿觉手心有些痒,一擦腿才发现手心都紧张得出了一层虚汗。   “……我、我爹捎了柿子饼过来,你、你你要不?”李云一时想不到该说啥,脑子只记得怀里藏着两个柿子饼,磕磕巴巴地说完就后悔了。他想起之前冷掉的包子白公子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的,这话一说,这柿子饼还能进自个儿的肚子么!   白公子却不为所动,李云只得心疼道:“就、就只有两个……都给你?”   齐帘磨磨牙,正想趁着白公子火在心头,好好敲打敲打这小子,嘴才半开,白公子就先说了:“我寻了你许久。”这话说得火气全无,隐约中含着颓唐之感,配着板起来的脸,显得不伦不类的,好似硬生生在撒性子一般。   李云一听只觉好笑,却不再紧张了,语气一改之前的干巴巴,反而有些放软,半哄着:“……我爹寻我来了,还捎了柿子,味儿可好呢!”说罢,他掏出一个柿饼,颇有些嘚瑟地朝白公子示意,“可要尝一尝?”   白公子垂眼瞄了一下,不吭声。后头的齐帘憋火憋得脸都红了,李云一见不对头,拉着白公子就要回房。拉了一下拉不动,李云抬眼睨了岿然不动的白公子,小心翼翼道:“咱回房呗……”末了,有些不情不愿地喊了声白君。   白公子才乖乖让李云带进房去。   这几月以来李云过得浑浑噩噩的,但总算是摸清几人的脾气。   在白府里头,就白公子最好相与。   白夫人威严十足,李云是见一次怕一次。就连她身边伺候的两婢女,李云也得罪不起。   年纪轻的齐帘性子稍是泼辣,倒也不是恶毒的人,能迁就迁就,便是躲着也行;蕙萍也好懂,为人心软好说话,处事虽没齐帘干脆利索,但在白府里头左右逢源,确实是个妙人。只是兜兜转转,只要顺着白夫人,便谁也不得罪。而白夫人最宝贝的莫过是亲儿子,讨好白公子就是奉承了白夫人,其余的也不算事了。   白公子虽说人傻人疯毛病不少,但他平日里举止得体,进退有度,哪有半点疯癫之色。只是非要说他不傻嘛,偏偏就把李云当作自家媳妇,日日黏糊也罢,隔三差五的床第之事都要李云亲力亲为;不止把这床榻滚得烂熟,现下李云都能轻车熟路地穿衣下床端水洗漱。   这么说来,于李云而言,白公子当真是最容易哄了。   李云边系好腰带,边取了铜盘出门取水。白公子赤着身趴在床上笑眯眯看着,待李云回来,他便探出上身,手臂朝李云招招,嘴里喊了声“笙儿”。   一想起刚进门柿饼就没了不止,还让这混头拉到床榻滚了一趟,李云可懒得理会这声叫唤,径自脱了裤子清理起来。待自个弄好了,水都没换,他洗洗布巾上前来给白公子擦身。   白公子毫不介意,翻过身就把半举的阳根露出来,任君采撷。李云权当眼瞎,动手给他擦了胸口和脊背,阳根处随意抹两下便完事了。手上功夫刚做完,跟前那具阳根就白日宣淫,直挺挺地朝李云竖着。   白公子眼巴巴等着,李云自地上捡起亵裤给他穿上,随之就扒拉地上的衣物放到床边来。白公子只得看看撑起的亵裤,可怜兮兮地伸手撩拨李云的衣角,待李云看过来就轻轻地弯了眉眼笑笑。   李云一瞧这人上弯的嘴角,蓦地又记起自己只吃了小半块的柿饼,恶气不知如何发泄,只得鼻孔暗暗狠狠喷一下,倒水去。   外头齐帘远远站着,瞧见李云出来倒水,心念道万事大吉就回房去揉揉自个受罪的小脚丫了。而白府的另一头,即使是她有意隐瞒,白公子小闹一场还是没逃过白夫人的眼。便是白公子满白府来来去去时,白夫人就已经听闻了。   蕙萍在一旁伺候,听到这事就着急,担心白夫人一个火气上来李云得遭殃。料想不到的是,白夫人安之如怡地喝茶,好一会听说白公子寻到李云已经回院子去了,她才放下茶杯。   白夫人道:“儿大不由娘啊。”   蕙萍劝说:“依奴婢看,现下少爷是越来越好,夫人少操心就是。”   白夫人叹:“哪能不操心。这家里当家的没有,就我两孤儿寡母的;若我百年了,我儿怎是好。”   蕙萍说:“夫人定当长命百岁的,福寿满堂。”   白夫人含笑,语重心长说:“……这样也好、只要我儿高兴,烦心事儿由我这当娘的操劳操劳,便是劳累些也是值得的。”   甜汤   夜里李云到耳室去取更换的衣裳,他偷偷把藏起的玉镯子取出来东瞧瞧西看看,似乎估量这镯子值多少银子。   他这病年幼时瞧过大夫,那时候仅是买药就耗钱得厉害。之前瞧病的苏郎中阴阳怪气的,说到银子时那眼珠子仿佛能跳出来;李云自认不是傻,只是看病心切,弄得现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怪难受。   即便把镯子当了,钱够不够看病真不好说。就为这玩意,他下半辈子可是卖给白府了,这个镯子现下就是他的命根,若不慎之又慎,把这东西弄没了,这辈子真得到头。   李云烦心地挠挠头,听见外头白公子叫唤,还是把镯子塞回枕头底下。刚抱着衣裳出来,白公子就捧着一碗甜汤凑过来,笑嘻嘻地塞了李云一勺子。   一下子满嘴甜腻,味道好极了。李云连忙咽下去,舔舔唇;馋虫在肚子里滚来滚去,他见白公子又勺了一勺子,探头就把勺子含住,又吃了一嘴甘甜。   一碗甜汤也没几口,李云吃得心满意足,白公子喂得称心快意,也算是各得其所。   白公子说:“这甜汤是我吩咐人专给你做的,换你的柿饼不亏罢,你可甭再恼了。”   李云想想,道:“这才一碗,我两柿饼呢。”   白公子恍然大悟:“也对,我得给笙儿多添一碗才好。”让人再去添一碗,未料下人回话说剩下的一碗让蕙萍端给白夫人了。毕竟已经夜了,若要再生火煮,也不知啥时候能吃上,只好作罢。   夜里睡一块,白公子朝李云的枕边呼气,嘴上喃喃:“笙儿不气了,靠近些让为夫搂搂呗。”   李云困得不行,悻悻想:笙儿不恼,李云还恼着呢。脸就往白公子这头一转,带着困意埋汰:“你还欠我一碗甜汤呢……”   白公子无奈,只好自己靠近些,把人搂在怀里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折子   亲戚   平平静静过了两三天,白夫人特地过来,说让白公子随她一同到庙里还愿。寺庙路程远,怕要住个一天才能回来。白公子自然想将李云带上,临出门时李云趁机说肚子疼,死活不肯去。迫于无奈,白公子只得让齐帘照看李云,与白夫人出门去了。   眼看马车远走越远,李云暗地拍手叫好,本想白公子走了自个便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熟料刚回房偷偷打个盹就让外头的吵闹声惊醒。他把头探出窗外,瞧见齐帘正掐着腰朝着一个护院大骂。   也不知那护院犯了啥错,就让这泼婆娘骂得狗血淋头的。只见护院垂头缩肩,一个大男人让小姑娘数落得体无完肤,几近无地自容。   齐帘火气大,李云生怕牵连到自己,赶紧把窗户都悄悄关起来,省得一不小心便殃及池鱼。   就这么小事情,不一会就让人抛到脑后。   当夜白府也是风平浪静。   后半夜一丝凉风吹来,从白府门前静谧的大街一路扫过七巷八街,来到陆家时掀了掀一扇木窗户,将李芳从梦魇中惊醒;她吓得扎起身,连带把熟睡的陆大爷也惊到。慌兮兮地下了床,她连蜡烛都不点,就在衣柜最顶端的暗格里将一个小锦盒翻出来。陆大爷也爬起身来,满嘴抱怨:“……你掏那玩意出来闹啥呢!”   李芳心跳得厉害,大概让噩梦吓个半死了,半带恐慌道:“……这玩意留不得,我寻日退回去!”   陆大爷一听,困意一瞬间都没了,扬声就骂:“疯了你个婆娘!退不得!”   李芳赶紧把噩梦说一通,原来是她梦到乡里那棵临河的柿子树。树上柿子伶仃,就只有两个挂在靠近河边的枝头上。起先柿子红红的很喜庆,但眨眼间皮肉褪色,慢慢染上玉石的青白;渐渐地两个柿子形似扭曲,相互缠抱,竟像两个小玉人儿抱在一块。李芳梦里尚未看清楚,那对小人儿就似断了线一般,扑通一下掉进河里,然后她便吓醒了。   李芳着急,嘴上说得不利索。陆大爷连猜带蒙才听了个大概,还以为折腾啥呢,都是不靠谱的由头,连忙打断李芳的话,气骂:“真是傻了颠了!就个屁大的梦就吓得你脑子一滩水!把那宝贝给我放回去!那可是我陆家日后的传家宝!若敢动它,瞧我不敲断你这疯婆娘的腿!”   李芳正要怼回去,外头就传来陆有恒含含糊糊的询问声,她只得应儿子说没啥事,便略带幽怨地闭上嘴,在陆大爷的低声责备下将锦盒塞回去。   次日一早陆有恒早起赶去米铺,因夜里让李芳夫妇吵得睡不好,人都混混沌沌的。邓赖云送他出门时还打趣说:“瞧你眼都要睁不开!莫要干活时打盹呐——若要我回娘家那头将你扛回来,羞是不羞!”陆有恒让自家媳妇取笑,自然不肯罢休;临出门亲了邓赖云小嘴一口,得了便宜才肯出门去。   米铺的活儿忙,如今陆有恒也算是邓家半子,担子自然也重了。平日里前铺后仓两头跑都是惯活,真到入货的时候还得跟着大当家外出好几日。也亏陆有恒冲劲足,活儿是越干越起劲,加之刚娶亲不久,可谓喜事连连,单瞧着就是神采熠熠的。   恰好陆有恒在前铺做事,白府的俞大嫂过来买米,刚开始俞大嫂还想趁着是熟人能占两分便宜,可是陆有恒油盐不进,话儿是越聊越没话聊。便宜占不着,俞大嫂说话都阴里怪气的:   “……陆大嫂就是命好啊,生个儿子本事大,还能和邓家拉姻亲!哪像我家中没出息的东西,在白府里也就当个小护院,有事没事还让这个那个指指点点的!”   陆有恒笑:“阿婶说哪的话!俞哥本事可比我大着呢!”   俞大嫂冷笑:“哪儿能呀!陆家风水好、连着亲戚呐、都是高人一等。咱这些、也就让人指摘的命咯!一句话都说错不得呐,省得让人秋后算账,祸害自个也罢,最怕祸害儿女呀!”   陆有恒听出俞大嫂意有所指,狐疑道:“阿婶这话可说得我糊涂了。我哪来那些金贵的亲戚!若真有这等好事,我还巴不得天天上门攀关系嘞!”   俞大嫂不冷不热地哼一下,“是不是有这门亲戚,咱们心里都有数。莫说阿婶说话偏颇啊有恒,凡是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某些人、甭以为当真攀上那些贵人,就能把下面的人不当人了。这人嘛,都有三衰六旺,哪省得日后若落谁手里,见不得好了!”   陆有恒脸都黑了,冷冷说:“阿婶有话就直直白白说,这么指桑骂槐的、我听不得!”   “哟!还有听不得的话呀!”俞大嫂嘲讽,眼一抬,不屑说:“若是这般,就甭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说谁呢!”陆有恒吼她一句。   俞大嫂吓一跳,气也上来了:“说你家好亲戚李云呀!多出息啊!年纪轻轻干起那些腌臜活儿真利索!没脸没皮地爬男人床榻、嗓门叫唤得都要把瓦片给掀了!臊不臊!”   兄弟   邓赖云刚从邻里家中出来,正提着菜篮子往家中走,刚走几步就看见巷口附近有一个神情恍恍惚惚的邋遢女人在徘徊。只见女人衣裳肮脏,头发四散,手里攥着颗大石头就往巷口走来,巷子狭窄,邓赖云自然是避不开的,眼看女人就要逼进,她吓得又躲进附近邻里的家中。   那女人在巷子中走了几个来回,眼神直直看着苏郎中紧闭的家门,许久不肯离开。邓赖云在邻里家中等了又等,偏生怕得很,不敢出门去。邻里劝她稍安勿躁,再等等就是;邓赖云只好百无聊赖地在屋里摘起菜来。   恰好这时,陆有恒怒气冲冲回到家中,发现老父亲手里抱着红彤彤的锦盒正琢磨着,见到他十分欢喜说:“回来的真赶巧!这盒子你收好!日后传家可就这一宝贝了!”   陆有恒打开锦盒,里头放着一对小玉人儿,通体晶莹剔透,确实不是陆家能买得起的宝贝。他此刻怒火中烧,偏板着一张脸瞧不出情绪,就冷淡地问:“这玩意哪来的?”   陆大爷大咧咧说:“你成亲时白夫人送的贺礼,还记得不,当时蕙萍与李云一道送来的。”语气有些得意,也没发现陆有恒听见后头那一句话时青筋鼓起神色也冷下好几分,“你娘那败家婆娘昨夜里魔怔,还嚷嚷退回去!也不想想人家大户收到退礼能高兴么!真是傻得可以!你收好,甭让你娘翻出来!”   陆有恒按捺火气,问:“我成亲,怎么白夫人送礼来了?”   陆大爷讪笑:“还是人家李云好本事啊!自从伺候了白少爷,吃香和暖的,还不忘提携提携他二姑,倒是没忘本——不然,这屋子哪来的这么顺当!”   这下陆有恒才把事儿统统串起来,好容易理顺了,这火嚯嚯地往上冒,直把他脸都涨红了!他大步就往外头走,陆大爷这才惊觉不对,一把抢过锦盒,斥道:“你撒哪门子疯!”   “我要把这玩意退回去!”陆有恒边吼边伸手去抢。陆大爷连忙推他一把,大骂:“小畜生!你敢动它一根毫毛!”   “怎么不敢!这腌臜玩意我才不稀罕!屋子我也不住了!今日就把这玩意一并退回去!”陆有恒闪身一把抢过陆大爷的锦盒,夺门而出。   陆大爷追了半条街,眼见陆有恒越跑越远,当真气得够呛,怒发冲冠地一路大骂:“作孽的小畜生!业障!”   陆有恒脚下生风,风里夹火,就这么风风火火跑到白府。白府后门他进出自如,就是到了白公子的后院才稍有阻滞。   护院瞧着陆有恒虽脸色不妥,但直言说要找李云,也不好将人放进去,便进去传话了。   李云听闻陆有恒过来寻他,顿时喜出望外地蹦着出来。没在庭院外头见着人,他左顾右盼,原来陆有恒站在走廊那头的僻静角落里。   李云兴冲冲走过去,刚一句恒哥出了嘴,陆有恒就气得发喘,眼里都要火冒金星,咬牙问:“阿云,我问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你和白少爷、可有不三不四的勾当!   “你这小厮的活儿,可是真的伺候到床榻上去了?!”   才那么两句话,句句刺耳,句句剜心。   偏偏李云听了懵,懵了慌,慌了急,最后才苍白着脸站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陆有恒没见他否认,顿觉恨铁不成钢,气得捶胸顿足!   “好啊!当真好啊!李云你当真本事!才来城里两三年,富贵荣华招手就有了!我这当哥的,也算窝囊,娶不起亲还劳驾弟弟帮携,挡着你富贵路呐!”   李云睁大眼,唇抖了抖,话儿太多但无从说起,语无伦次地争辩:“……不是、我只是想、想治病,治好了——”   陆有恒笑出声,责问:“治病?你治了么?我给你银子你治了么!”   李云想起交给了李大爷的金指环,当场噎住。   “我真瞎了眼!”陆有恒磨牙,双眼通红,眦睚欲裂。   “这玩意,我不稀罕!嫌脏!”他把锦盒摔在李云身上。锦盒应声霍地,跌出了一对玉人儿。他指着胸口,愤愤地对李云说:“我穷,这里不穷!”   李云哽着声喊了一声恒哥。   “甭叫我!我没这般下作的兄弟!”   病   陆有恒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走,剩下李云淌了两行泪,一声不吱地木在原地。   齐帘在大老远那头只能看了大概,还没走近呢,陆有恒就走了。又靠近两步,地上一对玉人儿撞入眼中,齐帘无名火起,只觉之前一腔好意都让狗吃了,张嘴就在李云背后讽刺:“怎么、他陆家是嫌弃这玉器,过来退礼不成!怎不想想自个算啥东西!敢到白府撒野来了!”话儿一转就训斥李云:“人都得有自知之明,不是仗着啥都能上天!做奴才也该安守本分,知道自个地儿在哪里,甭整日得寸进尺的!连个度儿都没了!”说罢才蹲下身去捡那对玉人儿。见李云忽地从跟前走过,她一起身,李云早走出好几米的地儿了。   齐帘骂了句“没规没矩的”,手里宝贝地拍拍玉人儿,细细摸了一番,生怕有丝毫破损。   亏她绞尽脑汁送一对好东西给陆家!有些人呐就是贪心不足!   李云昏头昏脑地回了房,独自在耳室的床边坐了许久。两行热泪早凉了干了,耳边嗡嗡嗡地,起先是简单的鸣叫,后面越发尖锐,成了刺人的刀刃,杀人的毒。   他傻乎乎地伸手摸进枕底,掏出了玉镯子。   今日日光正好,青天白日里镯子似乎都能氤氲出一丝水汽。   李云摸摸它,然后将它塞进兜里,出门去了。   一路上人影憧憧,景色堆堆叠叠,五颜六色的光景在眼前闪来闪去,李云几乎都觉得自己是飘在云上头,再高一些就能瞧见天外仙境了。   可惜仙境见不着,入眼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子。   即便日光再好,小巷子某些角落还是隐隐暗暗的;大晌午的,巷子竟鲜少有人走动,显得忒安静。   李云拖着脚步一路往下走,最后敲响了苏郎中的门,老郎中先把门开了一道缝儿,瞧见李云时那眼珠子滚了滚,笑嘻嘻地给李云开门将人迎进来。   砰地一下,木门关上了。李云惊了一下,差点一脚踩到一捆生锈的铁丝上头。   苏郎中家中窗户关得严实,门都锁起来,显得室内一片灰暗。他还是坐到当日那张长桌子后面,眯眼打量了李云一番,道:“怎么,有银子过来瞧病了?”   李云口干唇燥,舔了几回都不见得舒服,吞吞吐吐问:“我病、病在哪儿、你可知道?”   苏郎中暗暗嘲笑,脸上一本正经地说:“不就病根么!”说着就朝李云肚子方向随意指了指。   李云铁青了脸,这才挪到桌子前坐下。他似乎在迟疑,动作十分缓慢,先是伸手来回摸了两回小兜,才伸手将镯子掏出来。   苏郎中一见这镯子成色上等,眼神都要发直;死死看了一下,见李云攥得死紧就笑了:“这不小病小痛的,在我这儿,没有治不了的!”眼角自李云脸上窥了一个来回,想这小娘子模样长得一般,好似男子棱棱角角的,真不讨喜!又想不弄白不弄,讨不了便宜亏的是自个,便起身点了烛台,说:“起身脱衣裳,躺到桌上来。”   李云谨慎地盯着他,没有动静。   苏郎中半带恶气说:“瞧病还得望闻问切,病根儿都看不着,这病还要不要治了!不要治就滚出去!”骂得李云只好笨手笨脚地解了腰带褪了裤子往桌上一坐。   他双腿紧拢,双手攥拳,死握住玉镯子的那只手已经青筋暴起。   苏郎中瞧不起他,就一娼妇还要立贞节牌坊!他拉拉李云的腿。李云缩缩,又被骂了几句。大腿让人缓缓掰开,李云耳鸣得更厉害;他暗道:我这是在治病、治病呢、把病治好就好了——   只一眼,苏郎中便傻了,举着烛台靠近瞧了瞧。   天下奇了怪了的事儿可多。这不,让他撞见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一想起这妖物肚子里还有个胎,苏郎中更加嫌恶!   窃玉偷香的主意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可不乐意再多瞧一眼,就催着李云赶紧把衣裳穿上。   苏郎中恶向胆边生,就对正在穿衣的李云说:“小病小症、一服药下去立马药到病除!”他转身回到其他房内,过了小片刻才出来,手里拿着一包桑皮纸裹好的药放到长桌上。   药材味道重,闻起来忒刺鼻。李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待苏郎中坐回去才瞄了苏郎中一眼。   苏郎中信誓旦旦说:“把这药煎了,三碗水熬成一碗。药嘛。专门清身子里的毒血。毒血去干净了再过来,你那处得用药汁浸泡过的丝线缝起来,再涂了药,过些日子自个就合起来了,病也就没了!”   李云   三碗水熬一碗药,炉火烧的是十六年的望眼欲穿。   李云蹲在火炉子前往里头望,一道道火光照亮他颓靡不振的脸。伙房里头没人敢上前多嘴问李云,就生怕没管好自己嘴巴,闯了祸都不晓得。据说俞大嫂就是说话得罪了李云,让他告状到夫人那头去,齐帘那小祖宗将她儿子骂得狗血淋头的,差点还给赶出白府了。   李云呆在这,闹得众人人心惶惶的。之前的长工与李云较为熟络,现下想想之前与李云说过的话都心有余悸;但心底又认为李云品性是不错的,踟蹰了一番本要上前搭话,让其他人偷偷拉一把,便算了。   李云在伙房喝了药,倒了药渣子才慢慢走回院子。走到半途,小腹突然隐约绞痛,李云抱腹蹲了一下,脚步开始蹒跚。回到耳室时剧痛已经侵袭得李云一身冷汗,他又疼又冷,整个人缩在床上用棉被裹得结结实实。只是被窝都显得不暖和,冷汗一阵阵地,李云几乎要虚脱。   他记起年幼时的汤药,好苦好苦。那时候不懂事不肯喝,老母亲哭着给他灌下去,一边灌一边哭,喊着喝了罢喝了罢、喝了药我儿就好了!   后来,家里太穷买不起药,他是想喝都没得喝了。   李云满头大汗,苦着脸默念:疼就疼,疼完了,病就好了。   病好了,那得多好啊。   多好啊!   他迷迷糊糊地笑,眼前忽地冒出个人影。那人倾身上前,轻声细语问:笙儿可是不舒坦、怎么都是汗?   那声音来到李云耳里都带着轰轰轰的回声,似乎从老远传来,许久才冲进脑海中。李云疼得泪眼朦胧,还以为是疼糊涂了弄出幻觉来;抬眼看了一会,才从阴影中挖出白公子的模样来。   瞧见白公子的脸,就记起在陆有恒处受的委屈。李云恨得不行,本来疼得人都发糊涂了,白公子连声唤了几次笙儿,直把李云窝囊底子下那一点火都掀出来!   李云一手挠过去,在白公子脸上抓出四道血痕!   “都是你!都是你!”李云扑出来对着白公子又打又挠,发泄大叫:“是你祸害我!祸害我!”叫唤了两下就疼得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之前裹得严实的被窝已经翻开,床褥上浓郁的腥血味儿冉冉在小室内扩散开来,刺得白公子满目通红。他惊愕地看着那头一滩血迹,还有一些零星斑驳地染出一道依稀的轨迹,延伸到李云浴血的下身衣物上。   “……不是我、我才不下作……”李云晕得厉害,整个人都抖着,嘴上不住说:“我才不脏……”说到最后嗓子里已经夹了几分哽咽。   白公子赶紧将人抱起来,李云已经没力气挣扎了。耳边全是白公子唤着笙儿这名儿,他更是委屈,气若游丝地抗拒:“……我不是笙儿……不是……我叫李云……李云……”每一个字都竭尽全力,不甘不休。直到最后浑身发冷,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说:提前爆更,估计周末是没了_(:зゝ∠)_ 点赞猜到虐的亲,一起喝了这碗狗血 ( ゜- ゜)つロ 排雷:此文必须狗血……好像什么天凉王破之类的2333333   第17章 折子   心坎   轿子来到秦家门前,秦老大夫提着药箱子慢腾腾钻进轿子内,屁股尚未坐稳就让轿夫晃了一下,才扶住身往小窗儿瞄一眼,惊觉轿子已经走出五步开外了。一路上颠颠簸簸的,几乎要将一身老骨头都拆下来。好容易让人半扶半推地进了白府,秦大夫就不高兴了,骂咧咧地说:“今日是要拆了我老头子的不成!瞎着急!生老病死都是闲事、着急啥!”   齐帘在院子外头焦炙等候,听见秦大夫的嗓门就小跑过去,起先是嘴巴甜话儿急,就是想赶紧将人拉入院内。偏生秦大夫油盐不进的,她嗓子一起,嚷道:“人在院子里躺着,血流了一被子!您老发发慈悲,快快进去看病罢!”   秦大夫大惊:“怎么不早说!”说着就扛着药箱子健步如飞,直直走进院子里了。   一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白夫人,她二话不说便将人带到床前。秦大夫见白公子好好的站在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里头的人,似乎察觉有人过来了,一双眼珠子倏然瞟过来,眼神冷冷清清的,一瞬间就将人瞧得仔仔细细。   白夫人急道:“儿呀、秦大夫来了!你让老先生过去给笙儿瞧瞧病!”   白公子转眼瞧瞧床内,这才挪开一些,将床中躺着的人露出来。那是一张苍白的脸,眼底泛着微微的青,嘴唇也是发白的。秦大夫见此,箭步上前,拉起李云的手就把脉,又揭了李云眼皮儿;过一会回头就大喊:“笔墨取来!我要开方子呢!都愣啥了!”一下就吼得人仰马翻的。   蕙萍细心,刚端来热水就见秦大夫进门去,念头一转赶紧去备笔墨过来。秦大夫洋洋洒洒写了一通,吩咐蕙萍煎药的要领,催着她快去快回。他神情肃穆,认真瞧了李云左右脸侧,拉开嘴往里细细看看,又把手搭在李云手上的脉上。   白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看白公子,轻声问秦大夫:“您老瞧这是……”   秦大夫痛心疾首地抬眼瞪着脸上四道血痕的白公子,骂道:“作孽呀!你何苦祸害好人家!”   这话说得直白,白夫人心有芥蒂却不好发作,又看了眼白公子;白公子靠着床柱子,眼皮垂着,眼里还是装着床里头的人。   好似这般,就是将人装进心坎去。   小柿子   李云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他就是乡里老柿树上头一个小柿子。   老柿树上果实累累,树下人潮涌动,纷纷攘攘着要来摘柿子。柿树临河而生,李云挂着的那一枝笔直地往河那头延伸,下头就是潺潺河水。   慢慢地,柿子树已经让人摘下不少果实,李云瞧见老父亲爬上树来,伸手利索扯下一个大圆柿子。柿子在老父亲手中浮现出幼儿的模样来,他往下头一抛,老母亲温柔接住,塞到背后的竹篓子里。老父亲又摘了一个,老母亲又接住一个。   李云便想,下一个便是我了。   殊料老父亲探过来的手一拐,摘下了一个娇小玲珑的柿子。李云一瞧,那不是小妹么,怎么先轮到小妹了!但见老母亲接住小妹后扬声招呼老父亲下树来;李云一急,叫嚷:还有我呢!爹!娘!还有我呢!也把我带回去呀!   老父母始终没听见李云的叫唤,背着三个娃儿越走越远了。   树上的柿子越来越少,最后夜幕来临,就剩李云零零丁丁挂在枝头上。李云急得哭嚷,最后喊得累了就在夜色中瑟瑟发抖。下方的河水妖异地长出嘴巴,像是无数饥饿的大鱼,急不可耐地张大嘴等候。   李云吓得不行,拼命想缩着身子,不料碰上同枝一个小小的柿子。小柿子也在抖,比李云抖得更可怜。   李云瞧它抖得厉害,生怕一个不慎就掉下去,就叫唤:你甭抖呀!再抖,就得掉下去了!   小柿子抖动更甚,李云只得挨过去用身子抵住小柿子,慎防它不小心挣脱了枝桠。   树下人潮已经散去,最后一个人爬上树来。李云一见有人便死命喊着:在这!这呢!才喊完,惊觉上树来的人年岁太小,还是个孩童模样,正徒手攀在光秃秃的枝桠上。   小孩儿抬着头去寻满树枝头,那头河水等得不耐烦,咧嘴吹出阴风一阵阵,刮得李云晃了几下。李云越发害怕,身边的小柿子更是抖得整个枝头都微微摇动起来。   阴风扫过一阵又刮回来,在孩童尚未回神前将剩下的两个柿子刮了下来。   噗通一下。   他稳稳落在孩童的手里,但是小柿子已经没了。   李云微微睁开眼,隐约有几抹人影在眼角晃着,耳边时而传来零星话语,不外乎是“药凶险得很”“没了”“身子先养着”“气血亏虚”等等,每每进耳便在空洞的脑子里不停扩散。他努力要睁开眼,不过也就半开眼睑,瞧见白公子站在床头,刚要张嘴只觉唇干口燥,无法言语。   白夫人送秦大夫出门,边走边吩咐齐帘将府上的老山参炖好送过来。   秦大夫喊住她:“这大补吃不得!依方子吃药,药材取好的就是!莫要把人吃糊涂了!还不如把老山参让与老头我!”   白夫人赶紧赔笑:“自然都听老先生的。”末了当真让齐帘将老山参送到秦家去。   过了会儿,蕙萍端着药回来,见李云醒了,略带心疼道:“醒了就好,先喝药。”语罢小心瞧瞧还站在一旁的白公子,往床头挪挪脚试探试探,没见白公子有动静才战战兢兢地坐到床头扶起李云。   李云刚坐起便眼前发黑,好一会才看清蕙萍的脸。嘴上含了一勺苦药,他皱起脸,干巴巴问蕙萍:“蕙萍姑姑,大夫说什么没了?”   蕙萍双唇轻颤、抿住,好容易拉出一点笑,安抚他:“先喝药。”便规规矩矩地喂了一碗药,随后让他继续歇息,人逃似得走了。   房内人都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李云和杵在那儿的白公子。   李云虚得很,但就是睡不着,微微仰头看着白公子脸上的血痕。上面血迹斑驳,不过已经结痂了。   白公子朝他眨眼,李云也朝他眨眼。白公子微微张唇,这才动了动,退到耳室去,过了片刻提了个小布袋。他蹲下来,揭开小布袋,露出里头结实的红柿子。   李云茫然地看着,白公子轻声说:“我欠着笙儿一个柿饼呢。回来路上一直惦挂,幸亏碰上市集有柿子。”   大红柿子圆圆的,好似日出朝阳。李云伸手摸摸,眼里开始泛酸。   他说:“我乡里有棵老柿树,年年结果都是这么大的柿子。老祖宗说柿子树上住着神灵,保佑乡里人。即便年少时再顽劣,都不敢去碰柿子树上的果实。每每看着柿子结果就觉得馋、饿着馋,只能等着供过神台的柿子送到家门口。   “乡里人说了,柿树上刚结的果是有小娃儿的。带柿子回家便是带娃儿回家。有些娃儿长得好,有些娃儿长不好,自己挑的,都是命,躲不过的。所以乡里再苦再穷的人家,没有一个把娃儿扔掉的。   “前几年村里收成不好,其他乡都把养不好的娃儿卖了。那时候家中没米下锅,爹娘就挖野菜吃米糠,把我们兄弟拉扯大。”   李云翻过身背对着白公子,   “他们说,卖掉的娃儿和夭折的娃儿是回不了乡的;河水将他们送到远远的地儿,孤苦伶仃的,再也回不来了。”   他闷了许久,没再回过头。反倒白公子轻轻爬上床来,隔着被子搂住他。熟悉的鼻息慢慢在颈项处蔓延到耳边,李云枕边逐渐打湿,刚刚的一番话到底说与谁听,他自己都糊涂。   两人静静地抱成一团,就这般日头渐渐西斜。   最后李云略带哭声说得颠三倒四:“……它扑通一下便掉进河里了,我还没好好瞧一眼呢……我、我没想着祸害它的……我那时想着把病治好……”话音未落便哇一声攥着棉被嚎啕大哭!   齐帘本守在外头,听见哭号声吓得夺门而入,瞧见床上两人搂成一团,李云又哭得肝胆俱裂一般,她不好吭声,便退出门外。   白公子哄了一会李云。待李云哭得气也喘不上,他才倾身将人罩在身下,李云失措地回头,对上白公子炯炯有神的眼睛。   白公子道:“若还难受,为夫便在这儿呢;细细说说,我都听着。” 作者有话说:已经在想开新坑的事了,可是这个文才写了三分二……_(:зゝ∠)_   第18章 折子   寂静   天色垂暮,陆家右边的小巷子还未得安宁。前不久一个疯婆子在巷子里撒泼发疯,弄得巷子里的人家心惊胆战,闭门不出。刚入夜,疯婆子又累又饿,邋遢的脸上双目瞪大,戒备地看着迎面来的锦衣男子。   白公子衣冠整齐,眉目俊挺,让疯婆子堵在路上。她手里抱着一个大石头,跃跃欲试地盯着白公子。白公子斜目看着不远处那家挂着八卦镜的门户,疯婆子顺着看过去,两人的目光巡视着被石头打砸过的门板,然后又回到封尘的八卦镜上。   几乎同时,两人身影动动,一人踱步向前,一人摇摇晃晃跟着。   几声敲门声在蟋蟀鸣叫中响起,苏郎中差点吓破胆儿!   生怕是之前的疯婆子,他心中发怯,色厉内荏问:“谁呀!”   一把男声中规中矩的:“瞧病来的!”   “今日不看诊!走走走!”苏郎中粗粗喊。   外头静了一下,男人又说:“家中妻儿身子不适,今日慕名而来,只要病瞧好了,银子不是事儿!”   苏郎中道:“我瞧病看得是难症!管它银子不银子!”嘴上说着,人却把门半开。只见外头站着的是锦衣绫罗的贵公子,他一时哑声,赶紧又稍推推门将人迎进来。   门吱呀一下锁上,失去遮挡的门旁露出疯婆子面无表情的脸,她眼珠子滚滚,死死斜过来盯着关上的门。   屋内点了灯火,只照亮一张长桌。桌子上放着一只玉镯子,在烛光中莹莹生辉。苏郎中猴急地将镯子收好,端起大夫的架子坐在长桌之后,道貌岸然地问话:“你家中妻儿是何病症啊?”   白公子左手轻抚在长桌边儿上,微微使劲,答:“突然就闹肚子疼得难受,怎么也止不住。人不能出门来,今日特地请大夫出诊的。”   苏郎中道:“出诊不是不行,只是花费得不少啊……”他欲言又止,听白公子低声发笑,怒问:“笑啥笑!”   白公子笑得肩都抖了抖,忽地右掌一探,一把将苏郎中的脖子掐住!苏郎中大骇!张着嘴嗬嗬叫叫,就是喊不出声来!他猛地扯着白公子的手,瞪大眼看着眼前的贵公子。   白公子笑得眉目都弯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后,他又道:“听我家娘子说,大夫医术高明,能医百病,实为能人。”弯弯的眼角抿出一道细细的笑纹,白公子笑得咧开嘴,在灯火中露出白齿一副,有一瞬间好似吃人的兽牙。他掌下稍一使劲,苏郎中只觉喉间一痛,还未回神,人便被提出长桌一侧,摔在地上!   苏郎中一身骨头摔得不轻,人都几乎要摔糊涂,好容易回过神来,便见前一刻的翩翩公子现下敛下笑意,正颜厉色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前靠着、双肘撑在大腿上,合掌的一刹那在苏郎中眼里就是摩拳擦掌的姿势!   这下他便恍悟是寻仇来的!吓得浑身发冷,顾不上发痛的喉咙,爬起身就要夺门而逃!   咔嚓一下,左腿断了。   苏郎中抱腿倒在地上,痛得涕泪横流!他呜呜作声,似痛苦似求饶,张着嘴就是吐不出一个字儿。   下手力道拿捏的分寸太好,人是遭罪了,血硬是没见半点。   白公子动也没动,背对着灯火,只有一双明眸熠熠生辉。他看似在思索,但苏郎中一动弹蹒跚要走,他朝苏郎中动动手,对方又是一阵低声哀号,扶着右脚痛得蜷缩在地上!他站起身,没了遮挡,露出让他掰下两个坑的长桌一侧。   苏郎中双腿折了,眼前一阵阵发黑!眼前闪了几下,竟见这阎王手里拿着地上随意弃置的生锈铁丝靠过来。他满脸恐慌,又是呜呜几下,这回是当真在求饶了。   “大夫好本领,一副药,一根线,就能治我娘子多年顽疾。”白公子蹲下身,说:“我习武多年,行医之事只略知一二。今日冒昧,也给大夫开一味药方子。”   苏郎中大骇,竟吓得尿湿裤裆。他趴伏着朝对方磕头,咚咚咚的好是利索,额头还未磕出点痕迹便被提着发髻露出一整张脸!尚未能看清眼前情景,一双招子便被两指勾下来,塞进大张的嘴巴之中!   白公子冷静地折了挣扎的双臂,取了铁丝,自左边穿珠儿似得缝到右边,硬是将苏郎中一张嘴缝起来了。   手下刚停下来,门外便响起轻轻的敲打声,急躁、却无比的轻。   白公子睨眼几近浑噩的苏郎中,弯下身从其衣物中翻出一个玉镯子收好,才大步跨过那地上一团肉,大步上前开了门。门外是双手抱着石头的疯婆子,两人对视一下,疯婆子呲溜地就从白公子身侧钻进门内。   她瞧着地上的苏郎中,先是嘻嘻嘻地笑着花枝乱颤,接着举着石头就往苏郎中身上砸!明明是瘦弱的妇道人家,已是饿得双腿发颤,偏就力大无穷,几下就打得苏郎中气孔流血,奄奄一息!   尖锐的石头棱角刺破苏郎中颈项皮肉,腥血激喷而出,溅了不远处的白公子一脸猩红!   铁锈的味儿在唇边弥漫,白公子鼻翼微扩,眼睑抖动,眼眸微晃。他霍地退了一步,懵了一下,竟有些狼狈地扶着门框大步走了。   剩下挂着八卦镜的洞开门户里,重物敲打的声音在静谧的月色中越发刺耳。斜对面的那户寡妇这才觉得不对劲,开了门探出头,见苏郎中家门大开,门框上是灯火映着的一个人影,正高举重物一下下重重锤下!她吃一大惊,急急上前窥视,刚入眼就吓破胆子!   一声惊叫撕破这条巷子伪装多年的寂静。   苦口良药   夜色已浓,齐帘趴在桌子上,早累得睡过去。自之前误闯过一回,齐帘便识趣地守在外头不在入内,而一门之隔的李云则抱着被窝,至今辗转难眠。   离白公子突然翻窗而去已经两三个时辰了,直至现下还不见人影。李云忐忐忑忑地看着窗户,担心白公子是不是在外头撒疯去了。   终于在月挂高枝时分窗外窸窣作响,李云才自床上探身望去,果见白公子轻轻跃入房内。   今日虽非满月,但胜在万里无云,月色刚好,银白光撒了一地,顺着就透过窗照亮室内一角。白公子脸上干涸的血渍弄了半脸阴影,胸前也是一道狼藉的血痕,让李云看得心惊肉跳的。   未等白公子上前来,李云连鞋也忘了穿,踉跄着下床,走了两步小腹便隐隐作疼。他止住脚步抱腹蹲下身,见白公子凑过来便低声问:“……你是杀人了吗。”牙关怕得发颤,声音都带着不明显的哆嗦。   白公子嘴上说没呢,将李云抱回床上去。   李云听后也没觉多踏实,但声音是不再颤了。他偷偷察看门口处,生怕惊动外头的齐帘,边抬手擦擦白公子的脸,多使劲也没擦掉一丝,一不小心还擦了脸侧的四道痂。白公子没吭声,李云自个就已经觉得疼。   李云低声说:“你这模样不行的、得、得赶紧清洗清洗!”他环顾四周,瞧见一茶壶,里头没见多少茶水;念头跳跃,记起院子里一个小荷塘。月上高枝,府上众人早睡熟,护院一般都守在院子外,现下荷塘那头应是没人的,李云便无声催促:“走走!去荷塘!”   皎洁月色,来到荷塘便有些朦胧了。荷塘水不深,睡莲早已枯萎,荷叶浮在水面上,有风时跟随微波荡漾,无风了就静悄悄的,仿佛睡得正香。   李云被裹在被子里,让白公子从窗户扛出来。夜里有些微凉,他自被窝里露出头来,干坐在荷塘边上看着走进荷塘里的白公子在清洗;脸是洗干净不少,发鬓打结的就不好弄了。李云朝他诶诶叫了两下,把白公子唤过来。然后李云弯下身,伸手解开白公子的发髻,小心仔细地借着月光映照替他整理打结的长发。   只要稍一斜眼,李云便觉得遇到出水的妖精——眉目俊朗,如此英气逼人。如今在水中落魄,却比往日好看了许多许多。   李云一时发怔,马上收拾心思。   稍微打湿白公子打结的发鬓,指头慢慢磨着硬结处,两指间逐渐渗出红晕来。他顿顿,伸手捞了一半捧水冲去发鬓的血迹。   白公子蹭蹭李云手背,夸他手巧。   李云轻声道:“家里插秧收割,都要下田耕作。我身……骨子不好,下不来田里,只好在家照顾小妹,得闲的时候就给田里劳作的兄长送饭去。大哥干活最是下劲,每每回来头上的泥巴早就糊了几层,到家累得不行,靠着门板就能睡过去。我只能打水来给他擦脸换衣,头发也得稍是打理打理,不然泥巴发硬了更难受!”发结终于被理顺,他解开白公子的发髻,五指插入发鬓间,梳理下方的发端。白公子顺从地侧过脸,让他打理。   两人默默不作声,李云觉得忒诡异,只得顺着刚刚的话继续说:“还有一年爹娘给镇上的大户挖藕,回到家便是个泥人一般。我娘的头发都让硬泥打了结,我帮她弄了好几盘水才理顺了头发。她一边洗一边埋怨我爹,说是下回打死也不去挖藕了,爹就回嘴说‘是哪个婆娘先说挖藕工钱多的’、气得我娘连把脏水都泼他脚上去!”李云边说边想,边想边笑:“过几天别家大户挖藕招帮工,他两又去了……”他止住话,笑意挂在嘴边一下子忽然涩涩的。   白公子把头枕在被子上,眼抬着看着李云。李云手里勾住一缕发丝,嘴角耷拉,强颜欢笑道:“……那年我大哥要定亲,女家彩礼就要一筐白米。”他垂下眼睑,有点难过:“那时候地里收成不好,前几年……给我瞧病花了些积蓄,还是后来爹娘挖藕挣回来买米的银子……”   挖藕多难,一身入泥,步步维艰,好似在泥滩子里就能淹没一辈子。   “最可笑啊、这米还是进了我一家子的肚皮。女家最后把米退回来了,说是嫌弃大哥有个带病的弟弟。”他还记得,那一天老父亲和大哥就蹲坐在门前许久。门内一筐米,门外一片沉默。   李云不怪当年老父母给他相的一门不着调的亲。   瞧病要银子,他若是个外嫁女,娘家自然落得轻松;可他倔,偏想着把病治好。这得多耗银子,小小一个家、能耗么。   白公子瞧着他,伸手环抱被窝,连带把李云也抱在一起。李云一低头,两人呼吸间好似就能融到一起。   白公子道:“你生之如此、何罪之有。”   闻言,李云双目微睁,似错愕似顿悟是悲戚是解脱,脸一苦,一下便哭得像个泪人。   等了十多年的苦口良药,偏生是眼前这人开的方子。   就这么对了症。   巧是不巧。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折子   这般好   李云哭得昏天暗地,直到哭不出眼泪,慢慢哽咽起来。那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他惊觉白公子就这么抱着他站在水中泡了好长时间,慌忙连声催白公子上岸来。   白公子拖着湿漉漉的半身挪到荷塘边,一身湿衣裳拖拖沓沓,尚有衣摆淹在荷塘水中,在月光映射下似乎连着皮肉都是这么长在一起的。   李云给他擦擦尚未洗干净的脸颊,白公子趁势就亲上去,起先是咬了李云上唇,接着便是下唇,舔了舔他的嘴角,又含住他唇中央。   李云让他含住唇,手一时间不知该放哪儿,最后轻搭在白公子肩头上,隔着被窝让他亲个快活。有那么几回唇边碰到舌尖,轻擦一下,李云哽咽一下,又擦一下,又哽咽一下,待白公子把舌头塞进来时,李云竟打起嗝来了。   白公子无奈收回嘴,亲亲李云的嘴边,连着被窝将人又从窗子处带回房内。李云被弄到耳室的床榻上,裹在身上的被子又湿又脏,早让白公子塞回自己床上去了。   李云摸黑点了耳室的灯火,外头白公子翻箱倒柜找衣物更换,一会儿翻出外衣的裤子,一会儿摸出过冬的袄子。李云实在瞧不过眼,借着耳室透过来的灯火,过去随意抽了一套中衣给他。   白公子先前的衣物染了血,经过一夜浸泡,晕染得更厉害。李云将这些染血的衣裳捋成一团塞到耳室床下,寻思找天弄个火盆烧了一了百了。   最后两人缩在耳室的床里,李云困意渐起,靠着白公子的身上,百般无聊地耍手指头。灯火映出他指头伸缩堆叠,时而是会飞的鸟,时而是会叫的田蛙。白公子聚精会神地看着,后头就忍不住伸出手去学了;十指扣来挖去,没个正行,让嘚瑟发笑的李云弄出一个狗头哇呜一下吃进“腹中”。   白公子低头看着被李云双手包裹的十指,瞬间泄去力道,柔柔软软地将手至于李云手掌中。他较李云年长好几岁,身躯也比李云高大健壮,便是一双手都是大李云小一圈。手掌虽大,却粗糙的很,只要认真去观察,便能发现手指上消不去的小疤痕——即便茧再厚实,指缝间依旧清晰可见。   李云手茧也厚,那是长年累月劳作留下的痕迹,抹不去的。两双粗糙的大掌相互厮磨,李云抬眼对上白公子的视线,半是玩笑道:“都瞧不出哪一只是我的。”想想又道:“初来白府的时候,有一回远远在凉亭处见着一个贵公子,我便想这人长得既好看又富贵,真是羡慕啊……”哪晓得原来贵公子有着一双与自己无异的粗糙手掌呢。   白公子听到好看二字就闷闷发笑,接着李云的话说:“我初见笙儿,也是艳羡得很。”   李云顿住,哑了声,猛地缩缩手,让白公子反攥在手心中。   “记得她身穿藕色衣裙,扎了两发髻,右手似乎拿着一根糖人,左手拿着个热包子,就从我跟前走过。”白公子沉吟,过一会继续说:“我又饿又冷,就一直盯着那个热包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着她,她瞧了我一眼,犹豫一下,把包子递过来。我拿了包子张嘴就咽,差些还噎着了。”说着说着便陷入思绪之中,说:“最是记得的,有人唤了一声笙儿,她嘴边的痣还跟着嘴角慢慢笑了……”目光自远而近,停在李云嘴边,那处平白光滑,哪来的黑痣呢。   李云难堪地发笑。   白公子一指伸出,摸索着在李云嘴边一蹭,蹭着蹭着就蹭到李云一行热泪。他抬手摸摸李云的脸,边擦边揉着。李云让他揉得不舒服,泪眼朦胧地睁开眼。   李云边哭边笑说:“……我家中穷苦,年少时没饿着已是稀罕。若有这么个热包子,怎么会塞给你呢,肯定自个先吃了。”   闻言,白公子也笑了。他笑意在眼里,慢慢流转成莫名的高兴。   “年初在庙会,你手里拿着个热包子,好似烫手得不行,左颠颠右颠颠,都舍不得下嘴。”   李云一听,越发糊涂。不过说起年初庙会,他倒是有些记忆。   当时陆有恒领着他出来看热闹,途中买了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给他。他舍不得吃,还在左右为难要塞在哪里才好,便让一小乞丐盯上了。   那小乞丐是个女娃儿,长得又瘦又黑,一双眼饿得发亮,嘴上馋得口水都要流一滩。李云瞧着她两条脏脏的歪辫儿,忽地想起家中同样饿得发馋时能流一滩口水的小妹,苦恼一会就把包子塞给女娃儿了。   白公子似在深思,目光柔和,好像一汪溢着春情的水。   “我一眼就瞧见你了。”他说:“这般好的人儿,我一眼就看到了。”   这世上百般好的人不多,这般好的人也许就一个,怎么能错过。   小郎君   自李云出事,秦大夫来得可频繁。   秦大夫虽然老,但还不至于傻。次日过来复诊,一眼就瞧出李云的不寻常。李云让他看得寒毛直竖,不自禁往被窝里缩了好几下,眼神直飘到对面的白公子身上,生怕自己身上毛病让老大夫瞧出来,又得熬一回“治病”的苦。   秦大夫见他怯生生的模样,捋捋胡子就对身旁杵得像木桩子的白公子说:“人嘛,遭罪一场,归根不好。还是那句,药先吃,慢慢养就是。就是病治了,罗家小姐身子还算爽利?”   白公子看着李云,笑答:“病治好了,他人自然便好。”   秦大夫皱起眉,吁气道:“都是差些当爹的人,该积福德的都上心些,甭整日嘴上占老头子便宜。”   白公子挑眉,应了声好。   两人一语双关来来回回,李云只能糊糊涂涂听着。不过,也就这回两人话里诡异,后来秦大夫循例过来把平安脉,话就天南地北地转,每每李云都让他唬得不行。   有一日秦大夫说起走江湖时巧遇奇人,那人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大侠,肚子挺得像个怀胎八月的妇人。   李云心中一凛,终是明白老大夫这几回侃侃而谈的缘故,便闭上嘴巴,睁着大眼睛看着秦大夫。   秦大夫说得兴起:“起初还以为是个女生男相的妇人,后来那人突然就倒下!我一瞧,不得了,肚子动弹厉害,好似是要生娃儿一般。那时候对方痛得奄奄一息,老头子行医多年,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便褪了她裤子替她接生。结果裤子一脱,瞧了个真见——那人原来是个双儿。”   李云吃惊:“双儿?”   秦大夫继续说:“天下之大,何其不有?物本有万象,人自然也如此。走江湖这么多年,甭说天生三只眼的,便是两个头的都大有人在!心若处之泰然,何用他人三寸口舌丈量?小郎君、是或不是啊?”   李云张张嘴,许久说不上话;抬头看看跟前的白公子,又看看老大夫,才徐徐答一句。   “是。”   人是人非(上)   陆家近来都不得安生。   起先是巷子那头发生命案,一巷子邻里纷纷嚷着晦气。邓赖云听闻凶手就擒,就待过堂伏法了。倒是邻里唏嘘:“那疯婆子也可怜得紧!她相公被庸医治死,婆家怪罪她将她扫地出门。男人没了,娃儿也见不着,娘家嫌晦气不愿让她进家门,也难怪要发疯!现下要了这庸医的命,也算是有仇报仇!”   后来官府公文下发,押了疯婆子游街上刑场。疯婆子一身囚服枷锁,头发和脸容倒打理得干净,游街时一路微微笑,走得急了还有闲情逸致抬手理理盘发。到了刑场,大刀挥下,她大笑一声,命没了。   邓赖云道听途说这么一幕,心里想:这世道,是人逼人疯。   只是她也顾不得可怜他人,陆有恒已经多日不曾回家里来。新婚燕尔的,有家不回,这传出去都成什么样儿了!   李芳知道儿子在闹心,她也气上头,对着陆大爷不好撒,自家儿媳妇总能给点脸色瞧瞧。邓赖云受了气,夜里独守新房也是难受极了,越是想不明白便越觉得委屈。就这么辗转难眠几个夜晚,她还是去了米铺找陆有恒当面问个清楚。   陆有恒让她问得支支吾吾的,最后心一横,把李云的事儿说了出来。   邓赖云愠怒:“你那弟弟我见过,虽是接触不深,凭着以前你说过的事儿,我一直觉得他品性不错。这事都是没影的,你便自个信了七七八八,好似你由头至尾看了个透!”   陆有恒梗着脖子:“若不是、他怎么不否认!我陆家清清白白的,他若回头我这当哥哥的能不见他好么!”   邓赖云冷下脸,想了好久才说:“不分青红皂白就断定人是人非,这话没法子说了。”她回身就走,陆有恒见她真气得很,赶紧把人拉住。邓赖云回头对他说:“我瞧上的可不是你陆家多清清白白!我是瞧上你这个人、为人孝顺,兄友弟恭,于家于我,定是好极了的人。如今外人嘴上诋毁,你便信了——那可是你家中知根知底的弟弟!他品性如何,你自己真是瞎了招子瞧不清么!”   陆有恒早在那日叱责李云后便萌生悔意,只是话都出嘴了,脾性上来就死扛着。今日被骂了一顿,倒越发后悔。   嘴上没认错,当日人却乖乖跟着邓赖云回家去了。李芳瞧见儿子回家,挺高兴,恨不得事事顺着儿子,特意告诫陆大爷不许再提陆有恒退了那对玉娃儿的事。   次日一早,邓赖云早早将人唤醒,给他整理衣装,备上糕点,直接将人送到门口才叮咛:“我昨日与大哥说过,店里的事你今日就甭管,先去弟弟那儿赔个礼。”   陆有恒干站着,手里提着的糕点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最后他点点头,默默往白府走去。   人是人非(下)   李云听闻陆有恒寻来,人先愣一下,坐在那儿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白公子拉起他,将人送到庭院中。   白公子说:“知道你亲近自家堂兄弟,我不好打扰。你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你。”   李云忐忐忑忑地出了院子,见陆有恒就站在上回的角落,一时间真想缩回院子里头去。陆有恒瞧见他出来,两人都没动,就干等了一下,陆有恒便走过来了。   一个大男人,认个错也忸怩不安,怪不好意思。   他挠了几下头,傻乎乎问:“饿不饿。”还未等李云反应,他先一步将手上的糕点塞给他,径自说:“你嫂子让我送过来的。”   李云提着油纸包,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陆有恒等了好一会都不见李云吭声,叹了口气就说:“……那日我、话不中听,你若还是气,哥哥给你赔个罪。咱们堂表兄弟多,我两自小比其他兄弟亲,哥哥话虽然重——却是想你好罢,你莫怪。”   李云摇摇头。   陆有恒语重心长:“……阿云,你可想到米铺来干活?哥哥虽然本事不大,现下给你安排安排也不是事儿……”他生性耿直,这话说得自己也拧巴,可是想想眼前是自家兄弟,总得为他着想着想。   “多谢恒哥,不过府里挺好,就不挪来挪去了。”   “诶!先甭拒绝。”陆有恒道:“……人言可畏,你得自己多想想。”他面有难色,看看院子门口,放轻声音道:“哪怕清者自清,你如今对的人可不是个善茬!你是没瞧见过,白少爷可是个疯——”   “恒哥!”李云打断他。   陆有恒一顿。   李云抿一下唇,视线游移开,把话一转,说:“时候不早,我活儿还得忙呢。你事儿也多,早些回去罢。替我谢谢嫂子。”说罢转身就走。   陆有恒愣在当场,李云走了两三步,忽地回头,眼内双瞳烁烁,认认真真道:“谁不想一生没病没痛,哪个人愿意担着他人嘴里是是非非过活呢。恒哥刚刚那话,日后莫要再说了。”说罢,头也不回就进了院子,剩下陆有恒冷冷清清留在原地。   院子里头,白公子当真乖乖站在荷塘边,垂着头看着荷塘的浮萍发呆。李云刚静静靠过来,白公子瞧见水面露出李云的脸容,随即一笑。   李云也看着湖面发笑,手勾起白公子的五指,细细揉捏。   “我堂哥捎了糕点来。”李云拉着他的手,将人牵着走向房内。“早上滴水未沾,还真有些饿了。”   白公子顺从地让他牵着,回话:“药还在煎,大夫说了要先喝药。”   李云只得喏喏应声,手倒是没松开,反倒拉紧一些。   湖面上,白公子的眼神似有似无地朝院子外一扫,无声无息勾唇,不屑地笑了笑。   两人携手回房,几步路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有话儿聊起来。齐帘刚好在廊道瞧见,不禁暗道奇怪,这两人何时这般好了。   真是奇了怪了。 作者有话说:先扫个雷:这章更新完,后面再写就是几年后的事儿了。场景话剧搬地方,白府作为主要场地,可能要拆了╮(╯_╰)╭ 估计又要像脱肛的野马开始奔腾,继续追的亲要有心理准备_(:зゝ∠)_   第20章 折子   山门   日子晃一眼就过去了。已经二十岁的李云早比齐帘高上许多,以至于齐帘每每抬头和他说话都累得脖子发酸。   李云胆子是越发见长,每回齐帘训话他都是应着声,回头就记不起了。而齐帘嘴上没多少好话,每回都是趁着白公子不在才拉着他叮嘱这吩咐那的,实在没有蕙萍可人心。   蕙萍年岁不小了,也没想着找户人家嫁了。这几年倒是对李云越来越好;依齐帘酸话说来,便是当李云是自家儿子了。蕙萍也不辩驳,反正她是看李云顺眼极了就是。   蕙萍的好姐妹李芳这些年也是喜事连连,陆有恒新婚头一年便添了个大胖儿子,今年又生了女儿,三年抱两的,妥妥一个“好”字。   白夫人偶尔听闻此事,让蕙萍捎了点贺礼过去,转头就寻了秦大夫过来,琢磨起李云的肚皮。秦大夫老了几岁,人更不愿动弹,每一回都是三催四请的,还不一定过来。起初开了些补药,那些补药味儿香得很,李云傻乎乎不知道,吃了好些日子。可就是一直没动静,秦大夫便让停药了——人总不能乱补一通,得见好就收。   后来白夫人寻了些秘方回来。只是那头白公子盯得紧,不是秦大夫开的药不许李云吃,白夫人只得作罢。   好似日子就是这么淡淡的,却如人饮水,是冷是热只有自个知晓。   原以为就这么磨磨蹭蹭地日子,因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竟不知觉改变了。   那年轻人长相端正,一身劲装,原本风驰电掣的脚步来到白府门前时就失了几分威风,婆婆妈妈起来。待心里默念几遍好话,才犹犹豫豫地敲门。   白夫人一听闻山门有人寻来,跳起身,手上的茶盏都摔出老远!   咔嚓一下,碎成几瓣!   “是那女人来了么!她又来抢我儿了!”白夫人惶恐惊叫,“撵出去!都给我撵出去!”   蕙萍也吓着了,叱问传话的下人:“快快说清楚来的是谁!”   传话的下人战战兢兢回话:“是位二十来岁的青年。”   白夫人喘了两下,惊魂未定地坐回座上。蕙萍小心翼翼地候在白夫人身旁,随时等候指示。   过了一会,白夫人“哦”一声,轻描淡写说:“青年人呀。”   蕙萍见况,不着痕迹地示意侍女收拾地上的零碎茶杯,伸手给白夫人斟茶一盏。白夫人接过茶,慢慢喝一口,也没任何指示便示意传话的人退下。   正是白夫人含糊的态度,下头的人不好拿主意,只得寻到白公子那头去。可他刚进院子就让齐帘拦下来,只得把事情与齐帘说一通。   齐帘想想,进出传话。   房内,白公子正铺好宣纸,正儿八经地手把手教李云习字。闻言眉一挑,说知晓了就让齐帘出去。   白府两主子都模凌两可,下头的人只得冷落来客。   可怜在大堂苦等的齐听寒大老远过来,结果等到茶冷掉都不见人影。   远门   李云不爱写字,刚写了两三个歪歪斜斜的东西,眼皮就要掉下来。后来白公子只能手把手教,直把李云苦得求饶。   于是,齐帘刚说有客来访,李云那点小心思就不住冒头,右手被白公子攥着继续动笔,嘴里就说:“诶诶诶、有客有客!手上事儿先搁下!”   白公子哼笑两下,根本没松手的意思。   李云让他抓着手又写了两行春花秋月何时了,苦大仇深地瘪了嘴,认命看着宣纸上的字。良久,满满一张宣纸密密麻麻爬上楷书小字,李云早已眼皮半盖住眼,要睡不睡的。白公子一放开手,李云直接趴桌上睡去,也不管枕着头的手臂正压着还未干透的宣纸。   白公子想抱他回床上去,李云不耐烦地摆摆手,不一会当真睡死过去了。白公子只好让齐帘取了长衣给他盖上,自己到外头会客去。   要说山门里头,白公子是没几个交往密切的同辈人的。加之这几年都在白府里,连着山门来往的信笺都很少,这番有人登门拜访,想必不是小事。   到了大堂,见到齐听寒时白公子颇为惊讶——快十年不见,比自己年长四五岁的齐听寒还是这副二十上下的模样。   齐听寒终于等到人,见这师弟还是当年冷冷清清的姿态,便径自寒暄起来。白公子听他自说自话忒起劲,待他略微停顿才问:“为何而来?”   “老祖宗高寿,于师叔让我来一趟,送帖子的。”齐听寒掏出所谓请帖,不过是一张素雅信笺,上头只有“盼徒归”三字。   白公子尊师名为于凤岚,是山门颇为传奇的女子。据闻年少时于凤岚是个美人,外嫁一在朝当官的为妻。习武多年的于凤岚无法怀上孩子,便自行修书一封,将自己休出门去。山门老祖宗心疼她,让她回山门。于凤岚性子烈,本不愿回去,正要浪荡天涯之际捡了落难的白公子,才规规矩矩带着人回去山门。后来于凤岚收了白公子为徒,师徒间情谊自是他人无可比拟的。   现下“盼徒归”三字真是话轻意太重。   白公子没多说,安排齐听寒住下来了。夜里李云听闻此事,眼鼓溜溜地看着白公子,满脸期盼。   白公子问:“想去?”   李云急切地频点头。   “那便去罢。”   白公子是如此答应李云的,不过次日白夫人知道他两要远行,竟是竭力反对。先是说家中事务繁重,如今白家都要儿子当家的,出远门不合适;后头又说李云身体不好,山门来回一程劳筋苦骨,不利休养。反正说来道去就是不许去。   一番话唬得白公子一声不吭,同是一旁听训的李云畏畏缩缩不吱声,却早早打消念头了。   白夫人以为事儿就这么完了,私下吩咐齐帘赶紧将齐听寒偷偷撵走。于是乎齐听寒听了好几日的冷嘲热讽,顿觉这白府上下都有毛病,便着急收拾行装要走。   那日艳阳高照,又是好天气。李云被白公子唤醒,迷迷糊糊地还没瞧见人便让对方轻啜一嘴,然后才闻声:“快些起来收拾,今日可要出远门呢。”   李云半埋汰:“哪儿去得成。”不过倒是起来梳洗,依着白公子的吩咐简单收拾行装。待出了门,见外头候着一辆马车,这才清醒起来,人倒是先乐了。   齐听寒来时靠腿,料不到回去还有马车代步,也是满意至极。   只有匆匆赶来的白夫人铁青一张脸,在白公子笑意中不甘不愿地送行。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折子   昏天黑地   当年在山门,白公子与齐听寒本就不算深交,齐听寒虽然性子好,也懒得用热脸贴他人的冷屁股。这回见白公子带着小厮上路,起先还以为小厮赶马,他便直接跑到车厢里头去。后来见白公子领着小厮也跑车厢来,三个人坐在马车里头眼睛瞪鼻子,连外头的马都等得不耐烦,频频跺脚丫子。   李云挠挠头,他还没驾过马车,只能朝齐听寒笑笑。   齐听寒瞧瞧他,又看看白公子,认命地掀了帘子出去赶马车。   两行车轴辘辘而去,李云耐着性子坐了一会,约莫过了半盏茶就按捺不住撩起窗帘子,把头探出去看个明白。白公子拦腰勒住他,马车颠簸,生怕他把半个身子探出去。   城里一出来就是宽敞的官道,一丈左右,青石板铺面,十分平顺。望远方就是耕田林木,山峦起伏,景致十分可爱。   李云已经记不起当年从乡里到城里来时四方景色了,那时候坐的是拥挤的牛车,对着陌生的地方满是忐忑,哪有心思东张西望。   走了不久就是一条大河,河流分岔,一支通往城里。李云认出那一支河流,连忙缩回马车里拉着白公子去看。于是两人并着头透过不大的窗子看着外头的河水潺潺,一人张着嘴满是喜悦之色,一人稍是微笑,也不吭声。   前半日李云是新鲜不知累,到了午后就知道困在马车里头多难受!车厢子虽然铺了软垫子,可终究不舒服。他坐得两腚发酸,腿根发软,想伸个腿都不得劲。   出门在外不像在家中自在,风餐露宿自然避免不了。头三日还能寻到个普通小村镇住宿,后面越走越人烟稀少,也只能在马车里头将就了事。   李云没跑过江湖,这些时日才知道江湖不好跑。加之他们是在赶路,又不是外出闲游,终是免不了劳累奔波。每回下了马车人才活一回,一上马车就痛不欲生了。齐听寒本就是练家子,靠着腿赶路也是这么走的,有了马车还舒服一点。反倒白公子这些年娇生惯养,竟然也是脸不改色。   就这么赶了快半个月路程,路上停靠的时候齐听寒去打了一只野兔子,边烤边说前面不远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浅,可以搓个澡再赶路。   本来光天化日,又是大野外的,李云还觉得不自在。可是一想这几日天天和衣而睡,上回洁身还是在客栈住宿,当时也就打了一盆热水擦了身。越想越黏糊,连嘴巴好似也臭臭的,就拉着白公子跑去洗漱了。   一靠近溪水,那山水清澈见底,李云喜上心头来,啥顾忌都不管了!直接脱了个光溜溜,噗通一下就跳进水里!他痛痛快快洗了把脸,回头见白公子要笑不笑地在岸上盯着他瞧,他这才环顾一下四周,怪不好意思地笑了。   待白公子也脱了衣裳下水来,李云上前给他搓背,边搓边道:“这些日子风餐露宿,身上黏黏糊糊的怪难受!总感觉老泥都能搓出一把来!你瞧你瞧!啧啧!”   白公子听得挑起眉,还未答话,李云又道:“来来,我也得搓一把!”白公子只得转身给他搓背。   二十岁的青年身材已经不似当年单薄,修长的躯体好似充满精力,每一段肌理都是绷得恰恰好,每一把摸上去皆是结实而不夸张的触觉。白公子擦得目光深沉,李云让他擦得发痒发笑。   就知道贵家子弟不会伺候人。李云哎哟哟叫着,赶紧按住白公子的手,回头满目笑意道:“搓得我要生要死的。”话音刚落,便让白公子盈盈双目勾了三分魂魄。   现下两人赤裸相呈,青天白日的便是一颗痣都隐藏不了。李云忽然想起那年在白府荷塘,这人自水中攀扶上岸,一身月色银光铺满了自己的眼瞳;那一瞬恍如见到出水的妖精,迷得七情六欲都来一顿煎熬。   两人不知觉就靠近一些,直至胸膛与胸膛隔着皮肉贴在一起;水下十指相扣,慢慢纠缠;然后四唇相合,唇舌厮磨,水声泽泽。李云扬起脖子喘了一口气,白公子顺势低头就咬在他颈脖子上。李云微微吃痛,还未来得及皱眉就先叼住对方的耳垂,狠狠吮一口。   两人亲了好一会,白公子抬起李云的腿,稍是挺腰就捅进去。碰撞一下溅起一堆水花,又撞一下又是一堆水花,李云让他肏得腿都软了,只得攀着白公子的肩头大口呼气。   戳得厉害时李云就细细叫一下,身子往后一推,上身是离得远了些,下体还连在一起。他低头,见胯间毛发中有直挺挺的阳物一次次往自个腔内推进,虽有自己鼓胀的阳物遮挡,还是看得挺清晰的,不知觉就羞红了脸。   后头李云手软腿软,扶都不扶不住了。白公子一手扛着他的腰,一掌勾住他的腿窝子,腰胯一下都不肯松懈,直直撞得李云瘫成一团。最后让白公子捞起来死死捆住,双手揉着臀,阳物弹了几下,射了进去。   李云早在水中射了一回,魂尚且还没回来,就这么让白公子面对面抱着。   过了好一会,李云人好似飘着一般,白公子就直接将人翻过去困着怀里,又把孽根捅进去。李云双手撑在白公子的手臂上,力气刚回笼又被撞得灰飞烟灭。阳根在水里慢慢挺了起来,却让白公子一手攥住,无论怎么拿捏都仿佛在要了李云的命。   李云满脑子要命要命,接着又被翻过来。他满脸通红,白公子一脸情欲未消,可两人并不着急继续,刚四目对视便又拥在一起亲嘴,一下子亲得昏天黑地。   那一头,可怜齐听寒忙得手忙脚乱的,花费不少功夫才烤熟一只野兔子。刚好兔肉熟了才见白公子两人迟迟归来。   三人没多话,分食了兔子肉后又准备继续赶路。   多日来,齐听寒也算看出一点端倪。白公子与这小厮似乎有点不清不楚的瓜葛,非要说点什么罢,他脑子太耿直,一时也说不上来。平日里两人不怎么唤对方名儿,说一句话都是直截了当的,没太多吱吱歪歪的东西。可这就太奇怪啊!这是小厮能做的事儿么!山门里头富贵出身的师兄弟不少,身边带着个小奴才都是毕恭毕敬的,哪有这幅姿态!   李云当然不知晓齐听寒那些小心思,吃饱喝足了就开始发困,他径自爬回马车里头睡去。刚在水里胡闹了一番,又是白公子给他清理,探进去的那几根指头撩撩拨拨的,烦人得不行。   李云只得夹着腿,默默骂了一顿色中饿鬼,才埋头睡过去。   瞎说   三人又赶了几天路,终于快到山门附近。   因为夜色将近,只得寻了客栈住下来。齐听寒住一间,白公子与李云合住一间,都没意见。   夜里李云难得与白公子独处,想起山门临近,也不知道里头是如何情况,就问了白公子。白公子寻思一回,就说了师傅于凤岚的事。   听闻于凤岚捡了白公子回山门,李云好是惊讶,忖量忖量问:“……我以为你是家中送到山上学武的……”说着说着就记起以前在白府无意间入耳的流言蜚语,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白公子弯了嘴角,说:“我自幼让人送到本家,那时候还算年幼,印象倒是不深了。”   李云一听,犹犹豫豫问:“去到本家,那也是富甲一方罢,怎么又流落他乡了?”   白公子答:“我这一支是旁支,好像当时本家香火不继,收了我入本家。”他顿顿,当真因为印象模糊,需要细细回忆,才徐徐道来:“……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不认本家主母,光是学唤娘亲就学了许久。”这么一想,倒真是记起隐约的模糊记忆。   白家本家生不出男丁,主母本就容不下这个过继的儿子,更何况四岁的孩童哪晓得人情达理,天天让他改嘴唤娘就是不肯,本家主母气不过,一日不肯叫就掌嘴饿肚子,直把一个四岁孩童饿得皮包骨的。   六岁那年,本家主母竟是生了个男娃,本家上下一片欢天喜地。至于那个过继来的旁支儿子,也就没人照看了。   后来有日,趁着没人看管,那个瘦小的孩童爬着墙角矮小的狗洞,钻出了本家。   李云听得目瞪口呆,满嘴涩涩的,只得搂住白公子的腰,瓮声瓮气地道:“日后有我待你好呢。”   白公子顺势就应声好,又说一句晓得了。   李云说:“后来可是师傅捡你回去了?”   白公子说没呢。   没呢。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个无亲无故流浪在外的男娃儿,最是好上手拐卖了。六岁孩童转眼就让人拐走,本家过了大半年才知道过继的儿子不见了——不见便不见了,又不是本家那点重要的香火,谁管呢。   拐子门路多,一手转一手,六岁的孩童到了七岁多才被卖去一个山岗村里。   白公子已经记不起那个山岗村是何模样了。   因为约莫过了一两年罢,村里发了山洪,八九岁的孩童再次流离失所。他随着难民行乞,颠簸流离却兜兜转转,回到生身之地来。   他路过白府大门,可是记不起那是出生时的家,只觉高门富贵;而一墙之隔的高门里头,刚刚知晓亲生儿子让本家弄丢的生母正肝肠欲裂。   孩童只知道自己又累又饿,双腿好似要瘫了一般,都要走不动了。   李云眨眨眼,接着白公子的话说:“然后笙儿就来了。”   白公子刚嗯一下,李云竟调笑说:“那丫头梳着两小辫儿,穿着小衣裙,左手一个包子右手一个包子,馋得你不行不行的,然后便把魂都丢了。”   白公子发笑,回话:“净瞎说。我魂都丢在上回的溪水畔了。”   李云眼角抽抽,攥拳狠狠锤了一下他的脊梁背。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折子   于凤岚   李云憧憬了许多日的山门十分低调,虽然是在山上,却因村镇也同在半山腰,所以不怎么显眼。通往山门的方向有一道两人宽的青石板铺成的阶梯,三拐弯,笼统走上小半个时辰才摸到山门的门槛。   李云半走半歇,好容易才到了山门前,抬眼一看,一对朱红大门,上面老老实实贴了神荼郁垒门神画像;另有一幅对联,左边是能梦能睡好哉,右联是有吃有喝足矣,横批是横竖一死四字。   后来听齐听寒说那是立派老祖宗题词,不能改。末了,还颇为惋惜说:“可惜老祖书读得不多,整日想文人学子的作态,真是……”苦了后来入门的弟子。后头的话属为大不敬,就不便多说了。   山门一入内就显得宽广了,抬头就能看到高楼耸立,屋檐鳞次栉比,挺是壮观的。齐听寒先将两人安顿好,白公子以前习武住的屋子已经让给其他师弟了,现下只能暂住客房;见日头高挂才领着白公子去拜见老祖。李云一路随行,偌大的门派此时好像静悄悄的,路上没碰见几个人,来到老祖院子才有两三个下人的身影。   据闻老祖已经耄耋年岁,头披白霜发,脸堆皱褶纹,一副刻薄相。那双眼睛也没啥精神,听说白公子过来了就抬起眼皮瞧瞧,漫不经心地嗯一下。   白公子给老祖请了安,老祖这回连眼皮都不抬了,摆摆手让他走。   李云一直战战兢兢地跟在白公子身后,见自家少爷这般不受待见,心里即疑惑又愠怒。   刚出了老祖的院子,白公子也不得闲,跟在齐听寒身后去见于凤岚。于凤岚住处僻静,却还是个别致的小院落,远远能看见银杉高高竖起,翠绿的针叶整整齐齐,树干好似布满粗糙鳞片,特别显眼。   于凤岚早知道白公子回了山门,猜想他必定要在老祖那头耽搁一下,约莫着时间出来院落门口候着,刚刚就碰见人来了。她远远看了几眼,等人到了跟前又看几眼,道:“人瞧着挺精神。”白公子喊了声师傅,于凤岚就道:“进门来罢,阿寒先回去。”说罢就转身回去了。   于凤岚今年已经花甲年岁,两鬓鬓白,颧骨有些高,瞧着憔悴许多。虽然她一身朴素布衣,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让李云想起了白夫人,一下子缩了缩肩膀敬小慎微地候在白公子身后。   于凤岚进了厅里,里头有一副罗汉床。她随意一坐,白公子就站在跟前,她留意了一下白公子身后畏畏缩缩的李云,就说:“当年你回白家,一去就是十多年。山门里这些年头变化大,怕你也认不得路了。”案几上摆了些吃食,她两指随便挑了枣馉把玩一下,“白夫人也有心了,年年的礼数都做足,都跟着你的信一起来的。你难得回来一趟,多留几日。”   白公子应声好,于凤岚盯着手上的枣馉一会儿,眼睑一挑,那双眼珠子直勾勾地看向李云,好似要将他从白公子身后挖出来一般。李云见状吓一跳,只觉这老师傅眼神太狠,好比钩子似得能将人吓得心肝都勾出来。   不过也就一眼而已,于凤岚挥手让他两走,张嘴就咬了一口枣馉。   吾家有男儿   这么一来一回,不久天就暗下来了。   夜里李云早早爬上床,舒舒服服地伸展手脚。这段时日颠簸得厉害,整个身子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等白公子吹了烛火摸上床来,李云就靠过去,低声说:“今日跑一转下来,总觉得这里怪怪的。”白公子问哪里怪,李云思索一下,道:“这地方大得很,却没见几个人影。还有那老祖宗目指气使的模样,也太目中无人了!年岁一大把,都是快入土的人,神气啥呢!”他越想越气,丝毫没察觉白公子挨过来,脸快要贴在他鼻子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被白公子擒获,李云肚子有气,刚暗忖我话还没说完呢便让白公子吮吸一下企图乱动的舌尖,李云顿觉得舌头有些发麻,话就咽肚子里去了。   两人抱在一起,又亲又舔的。本来李云还想着好好睡一觉,让白公子往胯间揉了几把就变得半推半就了。裤子被扒拉下来,李云还在埋汰道让不让人睡了。视线一垂,只见腿间有个脑勺在蠕动,舔得他欲生欲死。最是可笑的,当白公子埋头舔腿间那道口子时,李云硬起的阳物就时不时地打在他侧脸上,逗得李云发笑。李云被弄得兴起,缩缩屁股起身,一把推倒白公子就压上去,捧起白公子的阳根就开始搓弄,撸了几下才张嘴去含住。   李云嘴上功夫不太行,一时吮吸得人飘飘然一时牙齿一擦痛得白公子直皱眉头净吸气。李云自然也是知道的,也不去理会,爱怎么来怎么来。他抚弄了自己胯下垂着的那话儿,情之所至时倾身而上,跨在白公子的腰间,摆好底下几欲朝天叫嚣的东西挤进自己那道口子中。   白公子扶着他,李云顺势攀在白公子健硕的胸口上,胶合之处微微厮磨,轻轻摩擦,蠢蠢欲动。明明不是大快朵颐,李云却从这般纠缠中热得起劲,那处地儿越发地湿润,好似要淹死白公子阴阜上的耻毛。   两人的情事鲜少有过多的情话,李云是不会说,白公子是埋头干没闲心说。这一回白公子让李云生生磨出耐性出来,他一摸李云的阳物,也就摸到交媾处湿淋淋的阴水,顿时口干唇燥;便搂住李云,在他耳边稍带调戏道:“你下头都湿了。”李云听了脸先红,又听白公子说:“好多水,得淹死个人。”一下子就恼羞成怒,要推开白公子起身。白公子连忙捆住他的腰身,胯下几个来回的抽插,一下下撞得水迹声啪啪作响。   李云喘了几下,心中大骂这不要脸面的泼皮无赖!胸口那点被白公子嘬在嘴中,也在啧啧发响。李云上头又痒又麻,下头又酸又软,可是止不住泼皮无赖继续撒混,只得拉住白公子的头发,悻悻道:“干事就正经些,甭有的没的乱叫唤!”说得白公子不禁莞尔。   鱼水之欢本来就不算正经事,倒让李云说得贼一本正经的。   李云见他笑,就微愠说:“再说些水不水的,下回没得弄了!”   白公子敛起笑,忒严肃地说:“这就不弄了。”说罢当真抽出阳根来,唬得李云有些失措。   李云顺势半坐在床榻上,腿还是张着的,傻愣愣看着白公子,嘴上倒是先服软:“……这、不就让你甭乱叫唤罢了……”话音未落,白公子一手摸上那道微张的口子,李云抿抿唇,没再说话。   指腹细细揉搓着,沾惹了无尽湿意,里头似乎还有粘液汨汨而出,白公子小心勾了勾口子边缘,李云就哆嗦一下。指腹徐徐滑过会阴,带着一路润泽停在后头的穴口上。李云双手靠后撑着上身,因没有点灯的房内显得阴暗他没能瞧仔细,因此穴口那触感便更加突兀起来。他低声惊叫一下“不”,尚未来得及后缩,白公子就压制过来。   “阿云。”   李云听见他喊,声音好轻,差些就听不见了。随着这一声叫唤的,是探入体内的指头。那处异常紧致,怎么容许异物擅自闯进,立马绞上去恨不得挤死对方。   白公子又叫了几声阿云,一声比一声轻,李云得很认真去听才能捕捉到。待白公子亲上来,李云不情不愿地接受,也不知道下头的穴口被塞了几根指头,只觉得胀痛难受。白公子扶住他,阳物抵上去时还是受到李云微乎其微的挣扎。他含住李云的耳垂,嗓子带着沙哑,一边将阳具艰难推送,一边喃喃道:“吾家有男儿,郁郁初长成。”   那处痛得好似当年破瓜时候一般,李云一把掐住白公子的手臂,痛得不住叫唤。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白公子嘴上文绉绉念着,李云听不懂,就听懂第一句罢了。   却也够了。   李云下头胀痛胀痛的,白公子一直轻轻抽动,两人都不得趣,偏偏就故意为之。好像熬过了一个春秋,李云让他磨出乐子来,才开始觉得热,让他快些动。白公子放倒他,掰开他的脚,嘴边舔舐着李云的小腿,这下才开始使劲撞得李云头昏脑涨。李云晕归晕,还是听着白公子嘴里叨叨念着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一时间云里来雾里去,只得叫住他,让他喊他的名儿。   白公子勾唇笑,一手拨开眼前汗湿的鬓发,应了声好;接而胯间狠狠撞一下就叫一声阿云,单单十来下李云就受不住了,带着哭嗓子让他不要叫了。   白公子这才闭上嘴,亲了亲李云汗湿的膝盖,抱住他正正经经干事情去。   ——————————————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摘自《国风?卫风?淇奥》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折子   丧犬(上)   天还没亮,李云便让人吵醒。朦朦胧胧间见白公子换了一身劲装准备出门,他嘟哝一下咋了,白公子低声让他继续睡,他当真闭眼睡死过去。   直到天色大白,他猛地乍醒,另一边的床铺都凉了。   李云才想起半梦半睡时的事,赶紧穿了衣裳出门去。外头有个小仆迎上来,说端水给他梳洗。李云哪受过这般伺候,待对方捧了盆子过来,连声道谢,匆匆梳洗。   小仆说:“公子甭急。白少爷说了,待您梳洗完,让小的带您过去武场。”武场两字刚出嘴,李云那双招子瞪得老大,里头神采熠熠,好似碰上啥好事了。小仆暗忖乡下泥腿子没点见识,还是恭恭敬敬地把人伺候好领出门去。   山门的路都铺了青石板,规规整整的十分好看。沿途路过不少院落,乍眼看去都是极其别致,相当可人。李云频频回头,只觉这地方比白府还要奢华几分。   再过去就是些普通的院子,泥砖砌的墙,估计有些年头了,爬了不少青色绿苔,衬着砖面显得有些老旧,却十分顺眼。   走着走着,屋子变得稀少。路成了阶梯,一直在林子里蜿蜒而上,左边是郁郁葱葱的丛林子,右方是矗立的林木,隐约还能远远地看到山下颜色深深浅浅的田间。   阶梯的尽头就是一片硬实的泥路,走在路上就能听见稍远处武场的喊声。李云听得一个激灵,顿觉热血沸腾,自己好似要摩拳擦掌,有些急不可耐了。   武场是一片大空地,里头有许多李云叫不出名儿的东西,连着那些刀刀剑剑的更是看起来一个模样了。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那些刀剑物件等等,不少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李云光看着就眼酸,就作罢了。一回头,只见武场分了好几批人,每一批举止都不一样;有些不动,有些动起来看得眼花。李云找了许久才从那堆人里头把白公子找出来。   结果这么仔细一看,发现人堆里头还有不少女子。有女子脸容姣好,小小一个人儿就将对面的大男人摔个大跟头,惊得李云目瞪口呆。   这里头能人异士太多,李云真看不过来。左看右看,见不远处的树荫下候着几个没穿劲装的人,就要走过去。   小仆赶紧叫住他,将他领到了一个凉棚处等着,边走边解释说:“公子不知道,那处是下人等候的地方,您在此处等着就是。”说完就走了。   本来凉棚比树下来得舒适,可自从听了小仆这话后,李云就浑身不适。他暗忖估计自己也是个下人,待在这儿得犯冲,竟跑了出凉棚,走到那几人附近的树荫下。   树荫下几个下人规矩得很,除了时不时走动一下,基本不交谈。过了一会儿,武场另一头走出来一批人,那几个下人见状,赶紧熟练迎上去,又是汗巾又是茶水地伺候着。   李云见那批人人数不多,七八人左右,衣装干练,明眼却能看出是上等的料子。一行人路过,频频对武场里头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其中有人尖声说了句:“说的丧犬在何处?”   李云抬眼看看口出狂言的人,是个十七八上下的青年,国字脸,厚嘴唇。有人接住他的话,说:“七弟若真好奇,过去仔细瞧瞧就是。”然后不知谁起哄,嚷嚷几句,一行人就走远了。   树荫下的人都随着走了,剩下李云傻愣愣在那儿,站得久了就蹲下,蹲得累了就起来走两步。   日头越发高起,那太阳晒得整个武场都有些热烘烘的。每个人都热汗涔涔的,除了好几个特别黑的,几乎人人脸颊都红彤彤,很是好看。   那头,白少爷所在的一堆人散开了,李云见他随地寻了个地方坐下,其他人都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就他一个人待着。   李云看了好一会,肚子里头滚起了无数的话儿,统统都当做屁放了。   散开的几群人又拢在一起操练了一番,这回就真散开,纷纷往回走。李云见状,赶紧朝自家少爷那头迎上去,又是擦汗又是松骨,没有汗巾直接用袖子来了。众人奇奇怪怪地瞧着他,倒是白公子有些啼笑皆非,但也乐得他来伺候。   李云偷偷问他累不累,白公子说累呀;李云又问苦不苦,白公子说苦哇。李云心疼得不行,让他不要来了。白公子说若不来了,百无聊赖的,咱两就窝床榻耍得了。   李云板起脸:“你明日还是早些来罢!”   丧犬(下)   自武场回来,白公子稍是洗漱,换了衣裳又去给于凤岚请安。李云想到那对割人肉般的眼儿,直晃着头不愿跟着去,宁愿在院子里头待着。   早上的山门很热闹,李云在院子里不时能听到路过的嬉笑打闹声。才过了不久,齐听寒竟领着人过来了。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容长得普通,笑起来却有个明显的酒窝儿。他与齐听寒有说有笑,瞧着就是十分熟络。   三人打了面照,齐听寒只是朝李云点了头,将来人安置在李云的隔壁房。   齐听寒事务多,就先走。来人无所事事,在房内待了一下,就出了院子来,见李云在院子偏僻角落的树下发呆,颇感好笑,就上前搭话:“这树下不要就待着,若没记错、上头有个大蜂窝。”   李云吓一跳,抬头去看,果真见到树杈上悬着一个大蜂窝,不少蜂虫在窝的附近徘徊。   那人也抬头看着,笑得那个酒窝都陷下去,“这么些年了,好似又大了几分。”然后看看在树下退开几步的李云,问:“你是哪位师叔伯新收的弟子?面生的很呐。”   李云刚说不是,白公子就回来了。   那人见是白公子竟很诧异,又看白公子走到李云那头,他扫了眼两人,敛起神情就回房去了。   白公子一概视若无睹,问李云在干啥。   李云瞧出点端倪,却没点破,伸手一指,说:“树上有个大蜂窝。”   白公子抬头看,李云也继续抬头盯着,那些蜂虫嗡嗡嗡地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两人就这么仰着头,越看越专注。直到李云脖子发酸,受不了才收回视线。   白公子给他揉几下,李云哎哟哟地叫着,两人就回房去了。   而隔壁房的一扇窗微微开着,那人靠着窗边透过那道窄小的缝隙将这一幕收在眼底。   他奇奇怪怪地轻哼一声,淡淡吐出四字。   “丧家之犬。” 作者有话说:好想重写这章,但是太懒了。 战线拉太长,坑了怎么办_(:зゝ∠)_ 想静静。   第24章 折子   关题丰   在山门里面住了两三日后,李云偶尔得知隔壁住的正是山门弟子关题丰。自从这人住进隔壁,这客房就热闹极了,好似关公子十分讨人喜欢,李云都担心那些人要踩烂客房的木门槛。   相比之下,仅仅一墙之隔的客房就冷清许多了。山门弟子如非必要,根本不上门来;就连起先对李云毕恭毕敬的杂役近日姿态都端起来了,李云暗暗骂几句好似伺候起供起来的姑奶奶。后来他更是懒得看这些人脸色,自给自足起来,还越干越起劲,竟比前些时日精神许多。   约莫瞧出李云是个下人,关题丰也没多理会。直到有一日夜里,隔壁房三更半夜精神极了,话儿碎碎地透过并不隔音的墙壁传来,关题丰没睡死便隐隐听出小部分而已,忽而那头渐起一段轻轻的调情,很快就嗯嗯啊啊地,肉打肉的声响刺得他蹦起身,那双眼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堵墙。   段段风花雪月通过墙面来到跟前就是乱七八糟的苟合。   关题丰翻来覆去听了大半夜,隔壁才偃旗息鼓。次日一早,齐听寒恰巧过来寻他,关题丰就跟他出门去。   两人走上没多久,关题丰就打听起白公子来了。   齐听寒虽有些吃惊,却也把之前在路上的见闻与猜想说了一通。关题丰揶揄发笑:“这么些年没见,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瞧那随行的下人长相也就平平,也能吃得下嘴,果真是疯彻底了!”   齐听寒挑挑眉,因性子内敛就没接话。   两人下山办了事,待关题丰回到客房时,竟是日渐西斜的时分了。入了院子,恰好碰见李云捧着个大海碗刚好走到他房门前,回头见着他时眼都亮了。   关题丰淡淡问:“有事?”   李云道:“我家公子吩咐小的送些蜂窝过来给您尝尝。”   关题丰一听蜂窝二字,立马抬头就往院子的大树上看去。果然树上空空,积攒多年的蜂巢让人给摘下来了。   ——这得馋到啥程度。   关题丰很是愕然,更愕然的是送来的一碗蜂巢。碗里黄黄暗暗的蜂巢被掰成几片,全是密密麻麻的孔洞,里头溢出澄黄色的甘甜浆液。   这姓白的,多年来性子冷冷清清的,怎么就突然闹好心了。   不过盛情难却,关题丰酣然受之。   待两人各自回房,大海碗被冷落在桌子上,关题丰还暗想怎么处理这碗东西,就听见隔壁隐隐约约有人这么说:“……瞧着人挺好……模样也不错……”不知对方说了啥,那声音大了些,嚷起来了:“诶诶诶!再吃一口就罢!诶诶!诶!不能扔不能扔!对对!还有齐公子!我给齐公子也捎去一些!”然后声响就小了,过一会儿关题丰往窗外看去,李云不知去哪里又拿了个大海碗勺了一大块的蜂巢往外赶,边走还边回头道:“剩下的不许倒了!那丁点得给我留着!”   蜂窝   自从李云发现树上有个蜂巢,便一直念念不忘。心里馋得很,可又怕蜂虫叮蛰,只能干看着。   有一回白公子大清晨操练回来,见李云靠着门直看着树上的蜂巢发愣,一时间也猜了七八分准。昨夜里,他摸上李云的腰,李云顾忌隔壁有人便半推半就的,白公子凑上去就哄道:“明日不用起早去武场,我与你把树上的蜂巢捅下来罢——就是不知那玩儿能不能吃。”   李云惊讶极了,低声问:“你咋知道的。”   白公子笑:“日日看着那玩意整一思春模样,我瞧着还是早日弄下来为妙。”   李云骂他:“谁思春呢、净胡说。”说完就想起那蜂巢来,嘴巴竟觉有些涩涩的,好想把蜂浆全含嘴里来。白公子亲上来时,李云也叼住他的唇,一边磨一边咕哝:“那明日我也得早早起来才行。”白公子答好呀你可记住了,然后就抱着人使劲肏干。   于是,李云叫唤了大半个晚上,隔壁关题丰几乎听了一夜叫春。   次日清晨,李云睡得死,白公子独自去树下看了看那蜂窝。虽然知道李云惦记这东西,他几乎没怎么上心过,昨夜里心血来潮说是捅下来,若是个不能吃的,怕李云更馋得难受了。他随手捡了一个小石子,稍微走远些就将蜂巢打了个小洞,见里头有蜂蜜潺潺滴下才满意地回房里搂着人继续睡。   等李云醒了,就着急地催白公子起身,端水擦脸,穿衣整装,样样俱到。只是两人去了树下就有些发难了,毕竟没有摘过蜂巢,总不能直接打下来呀!   李云抬头,半期待半狐疑地看着白公子。   白公子思索一会儿,出去寻了些物件过来。李云一看,一根长竹篙,顶端裹了几圈旧衣裳,外头还包着一层宣纸。白公子拿着火折子在上头点上明火,竹篙一升,只探到蜂窝下头不远处,然后掌上使劲,直接把光秃秃一头的竹篙插入土里。   明火烧呀烧,烟浓浓冒着,直熏得整个蜂巢苦不堪言。不一会儿,蜂虫倾巢而去,而早早站在远处的李云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想着:瞧着架势熟手得很,估摸并非头一回了罢。   见明火差不多要灭了,白公子将竹篙拔起来,劈掉燃起的部分后直直地将竹篙插入蜂巢中,一拽,整个都下来了。   李云当场瞠目结舌。   还以为得多耗事呢,哪知道竟如此凶残直接,几下子就完事了。   蜂巢远看着一丁点,摘下来才发现犹如半个灯笼大小,里头蜂浆充盈,蜂巢脆甜,就是吃起来时李云总觉得有股竹竿子混着的烟味久久散不去。   李云吃得快活,就是吃多了腻得很,甜味都直冲鼻孔去了。后头还起了错觉,以为蜂浆要从鼻孔处流出来,擦了好几下才知道闹糊涂。   见状,白公子就不让吃了,李云舍不得丢,就取了几个碗来装着,零零散散的部分就直接给了外头的杂役,中间好些的部分他盛起来要送到隔壁去。   白公子闻言不做声,李云径自说:“隔壁人缘好,咱们搭不上,也甭招惹成仇家。”说罢不适地抽抽鼻子,看看依旧不吭声的白公子,李云把碗放回去,上前勾住白公子的肩,说:“甭绷着脸呐,最好的那些都给你留着呢。”   白公子不嗜甜,到底替谁留起来的就有待商榷了。   李云自知理亏,嘿嘿笑了几下,倾身轻啜了那张抿着的唇,才正儿八经地哄人:“白家郎君心胸宽得能撑船,这小小山门上上下下,哪一个比得上呀!”   白公子轻轻睨了满脸笑意的李云,良久才松了嘴,让他亲进来。   直到两人嘴里都甜腻起来,白公子才道:“去罢。”   “好嘞!”   七爷   那碗蜂巢,关题丰最后打发给下人了。   这不怪他,那么大一碗,他啃了两口就甜得发慌,脸都塌下来了。不过后来见着李云,他倒和颜悦色起来。   齐听寒也让这么一碗东西弄懵了,想想应是李云的主意,才收下来的。   老祖高寿只宴请山门上下,已经出师的弟子纷纷赶回来,整个山门热闹许多。就是午后会有一小段时间忒安静,李云暗暗观察下来,发现这群人都困觉去了。   白公子说那是打坐,修的是心法,静的是人心。   李云说:“怎么没见你打坐呢。”   白公子笑笑,“用不着。”   客房很快就住满了,后头回来的弟子只能和相熟的一起住。几乎客房也被两两塞满,剩下的只能去挤师门的大通铺。李云与白公子同住一间,倒是关题丰虽人缘极佳,偏偏就守着客房,没人住进来。   李云对此十分好奇,碰巧过两日有人来院子找关题丰,刚好碰上李云,就颐指气使地让李云带路。李云定眼一看,认出对方正是当日在武场的弟子。这人年纪轻轻,瞧着十六七罢,模样挺俊朗的,就是唇太薄,说的话也不太中听。   关题丰刚好在房里,就打发李云走。李云刚掩门出去,里头就响起几声责骂,嘭嘭嘭地几下拍案声吓了他一跳!   李云一回头,青年已经摔门而出。关题丰自里头喊了声七爷,青年怒目回视,指着关题丰大骂:“混账玩意!甭以为我大哥瞧得起你!这回不将我弄出这鬼地方,我弄不死你!”语毕,见李云就在身旁,竟把火气全泄在李云身上,提脚一踹就将人踹倒好几步!   无妄之灾来得太突兀,李云傻眼地滚了几圈趴在地上,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觉得浑身上下都生疼!他爬起身,腰间被踢的地方痛得不行,而始作俑者竟还站在原处指着关题丰呵斥!   头痛得阵阵发黑,李云弓着身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时间鼻头发酸双眼通红。   关题丰一直在屋内,只看见青年踹出一脚,没发现踹的是李云。直到李云一个头槌撞向青年腰背,青年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子,五体投地活生生给关题丰摔出一个大礼来。关题丰大惊,赶紧跑过去一把拉住爬起身的青年。   青年倒地后撞得脸都淤青了,恶狠狠地瞪着李云,即便有关题丰阻拦都拼命要往死里揍他!李云又不傻,赶紧跳开跑了。那头关题丰几乎要拦不住人了,青年手脚胡抓乱蹬偏就挣脱不开,气不过甩手就扇了关题丰一个大巴掌!   关题丰让这巴掌扇懵了,耳边一阵刺鸣,左脸立马红红肿肿地鼓起来。青年竟也懵了,看着他脸上五个指痕清晰可见,眼珠儿都要瞪出来,刚反应过来就嚷道:“甭告诉大哥!” 作者有话说:这文得破字数记录了【捂脸】 小小连着番外才写了7万4,这文正文就7万1了(主要是还没完) 估计得写到10万字_(:зゝ∠)_还有三万多啊【远目】   第25章 折子   一起看脱肛的野马肆意奔跑在苏苏的草原上_(:зゝ∠)_   周末去嗨,提前短更~   人嘛   齐听寒一进来就被逃命似得李云撞个满怀。他提手一抓,将蓬头灰脸的李云拉住,耳边就响起一句夹带威胁的话儿。侧脸看过去,那头碰巧也瞧过来,相互看个清清楚楚,齐听寒一下子就悟了。   青年顿时脸都白了,怯生生大叫:“你怎么过来了!”一想不对劲,立马又吼一句:“这事不是我的错!不许给我大哥告状去!”   齐听寒皱起眉,又听关题丰淡淡来一句:“一时手误,不必当真。”青年赶紧连声应和。他没做声,将注意力收回到眼前的李云身上。李云刚刚滚几下,脸居然没擦伤就是发髻歪了,身上头上都是沙尘,十分可怜的模样。最后收回视线,他才说:“刚收到信儿,届时先生会一同前来。”末了,还要不冷不热对青年说:“好自为之。”也不管那两人脸色铁青,拉着李云走了。   山门那批普通的院子里建了两三层高的阁楼,规规整整地排着。齐听寒的住处比较靠前,在阁楼的二楼偏南角。一间阁楼住了十来个人,房间都不大,共享一个小院子。李云之前来过一回,之前在外头看着满是绿青苔的院墙挺顺眼,哪知道里头就这么个小地方。后来进了齐听寒的房子,并没有想象中狭窄,五脏俱全,十分舒适。   李云本不愿过来的,耐不住齐听寒不管不顾,就没差直接将人扛过来。   进了房,李云不安地按住腰间,浑身酸痛地站着。齐听寒翻了药递给他,又出门打了水,让他自行清洗清洗。   李云不解,齐听寒就说:“你家主子不在房里罢。”见李云直愣愣看着他没答话,便仔细给他查看了明面上的伤。李云脸上没伤着,除了后脑勺撞得起包,其他的瘀伤都在衣裳下。他拿了药油给李云按按后脑的肿起,直揉得李云倒吸气。齐听寒不知道李云腰间有伤,以为他只是摔痛罢了,便一边手上使劲揉按一边说:“今日这事,权当你不小心摔了。”感觉到李云猛地顿顿整个脊背都绷紧,眼微微垂着,又说:“你是个明白人。姓白的在山门不受宠,以他的性子若真闹起来,吃亏的是谁可难说了。”稍作停顿,又补一句:“不然,刚刚你就不是往外跑了。”   李云何尝不清楚。   这山门住了一小段时日,他看得可清了。那逞凶的青年一身锦衣,骄横跋扈的,之前在武场又是前呼后拥,定不是山门里普通的弟子。刚才他脑子转不过来,加之这些年让白公子护得有了火气,多少有些莽撞。把青年撞了个跟头他就慌了,赶紧往外跑,就是生怕对方立马知道他就住隔壁。   齐听寒见李云垂头丧气地耷拉了肩膀,知道这人通透得很,就继续手上功夫。   李云闷了一会儿,唯唯诺诺地低声道:“……刚刚我还撞翻那人一下子……”齐听寒愣了一下,当真料想不到小奴才有这胆子,不禁轻笑,“之后的事儿你不必担心。”   身上阵阵刺痛,人也萎靡不振,李云盯着地面不住出神,有那么一瞬间记挂起白府。   人嘛,都是这般。李云想。   有人作践有人受,总得有个高低上下之分。   想着想着就红了眼,也不知道是否因为痛得太厉害,最后李云只是涩涩地眨眨眼。   真想带他家白公子回家。   关晟   李云恹恹地领着齐听寒的药油回房去,白公子尚未回来,他赶紧换了衣裳认认真真梳洗一番。除去脊背好几处淤青不方便上药,手上和腰间都揉了几回药油。   药油功效不错,味道不重,揉搓之处阵阵发凉,止痛散瘀。涂了药,不适感依旧很重,他摸上床竟睡过去了。   待一觉醒来,白公子就站在床头盯着他瞧,也不知站了多久。李云一惊,想起身可腰间用力就发疼,就干脆窝在床上;无数心思搅成一团麻,颇为心虚地问他啥时候回来的。   白公子说:“房里药味挺重。”李云说自己在外头不小心摔了,就找人弄了些药。   白公子问:“摔哪儿了。”李云指指后脑勺,白公子给他仔细瞧了瞧,沉沉地嗯了声,说:“摔得挺重的,疼不。”   李云顿时鼻头一酸,说:“涂了药好些了。”见白公子细细看着他,李云生怕他瞧出端倪,赶紧问:“不早了罢,今日回来得晚些呢。”   白公子又嗯了一下就不再吭声,李云干巴巴地随意说了几句,就将事儿打发过去,却不知道白公子的视线一直跟在他的衣裳上。   这回摔得厉害,李云干脆说头晕,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抱着被子继续睡。白公子躺下来掀了他的被窝,李云转转眸子,七手八脚抱上去将人捆住怀里,唯恐白公子的手压到腰间的伤处。   李云心怀鬼胎睡得安安稳稳,白公子让他搂得不得动弹,大半夜睁开眼,唇边是李云温热的呼吸,而房内的药味此刻阴魂不散,一点点碾压着思绪。   今夜里睡不着的何止白公子。   齐听寒的房里点着一盏油灯,豆点儿的火光勉强照亮房内一角。忐忑不安的男子来来回回在房内走了几趟,待齐听寒梳洗回来立马将门关上,低声问:“今日的事你当如何?我那是无心之失!不能作数的!”   齐听寒答:“时候不早了,七爷回去歇息罢。”   对方一听冷冷地笑出声,知道这事是不能善了。他年纪本来就不大,尚是火气正旺年少气盛的时候,又是家中老来子,早被宠得那点性子满是刀子。   想想他关晟何时这般低三下四,若不是齐听寒,恐怕一个巴掌就扇过去了!   关晟横眼看着齐听寒,道:“今日我话撂这儿,你给个准儿。如不能顺我意——”尾音低低地拉得老长,夹带着咬牙切齿的错觉。   齐听寒脸不改色,两指捻灭灯芯,一时间室内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关晟眼前一黑,好容易才适应过来,见齐听寒已经往外走,上前就把人一脚踹倒。那一脚力道不大,却足以将齐听寒踢翻在地,他刚爬起身,双腿就被推开,湿热的呼吸隔着裤子传过来,然后腿间会阴处就被隔着衣物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他颤了一下,简单系上的腰带被粗鲁解开。下一刻,利齿毫无阻碍地直接咬在刚刚那块肉上。 作者有话说:一起看脱肛的野马肆意奔跑在苏苏的草原上_(:зゝ∠)_   第26章 折子   狗骨头   后头几日,李云那是过得忐忐忑忑。可日子一反常态地风平浪静,竟显得自己有些傻乎乎的。   他身上的瘀伤过了好几天才见有些消退。经过这一遭,李云可算学乖了,天天待在房内不敢出去随意走动,生怕又来一场人祸,最后遭罪的还是自个。   关题丰趁着白公子不在过来瞧了一回,本是想给他捎带些药膏,知道齐听寒已经给了便作罢。倒是齐听寒来得勤快,估计是之前应了李云的话,专程过来照看照看的。   白公子与齐听寒打了几次面照,每每相对无语,看似平常。反倒李云总觉得两人阴阳怪气,转念又怕白公子知晓前因后果,提心吊胆好几日。   就这么过了七八天,眼看老祖的寿宴临近,山门上下为筹办酒宴异常忙碌。   那日天气不怎么好,昨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后并没有放晴,空气显得沉闷,越发让人难受。白公子出门时李云就担心天象有异,让他甭去了。   白公子有些为难:“寿宴有献武的,今日要走场,不能不去。”说罢就走了,留着李云皱着眉干瞪眼。   李云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这些年白公子的癔症一直没断过。   在白府时候,一旦他发病李云就锁上门窗,取了被窝将人从头至尾盖得严严实实,双脚将人夹住,双手直接就堵住白公子的耳朵,杜绝雷声入耳——为此李云没少被他掀翻过去。后来还是蕙萍细心,弄了些棉花塞子先把白公子的耳朵堵一层,李云再用手去捂。假若雷声大,李云还得扯着破嗓门唱乡里的老童谣,要么就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就是跟雷公斗嗓子罢。   如此相安无事几个年头,可惜这趟回来山门太仓促,棉花塞子根本没带上。   白公子走到武场时天又沉了几分,他仰头看着天发愣,另一头齐听寒见他依旧独自站在一个角落,也抬头看看天,眉头微微蹙起。   武场那头嬉嬉闹闹来了好几个人,装束与武场一群人大相庭径。齐听寒看着他们拐道朝这边走来——这几日为了宴会一事,主事的都不在,是以那群贵公子都到大武场来走走过场,闲待着。   关晟跟着几人围在武场擂台正方,百无聊赖地打发时日。眼看天都要暗下来,还暗地咒骂这鬼地方条条框框诸多规矩。   寿宴有武打献艺,人选都调好了,没白公子与齐听寒等人的事儿。待走过场的人完事,陆陆续续就是同门对打,武艺切磋。   那时候乌云已经逼近,大半天穹都是灰沉压抑。   白公子关注着擂台的打斗,远远看到通往武场的路上有人快步而来,手上提着的东西分量不轻,那人扛着都有些吃力。   擂台上刚清完场,白公子起身拍拍衣摆,慢条斯理地踱步上前。   齐听寒见此,眉头锁紧。稍一转头,便见有仆人提着精铁锁链已经走到武场半途,正朝人群堆里四处张望,惊觉要寻的人早早站在擂台上便大吃一惊。   关晟自然也没拉下这幕,身旁有人提醒道:“七爷不是要看丧家犬么、这就是。您瞧瞧那头,天象有变,那狗链子就来了。”关晟闻言,扫了眼带着锁链几欲凑到擂台的仆人,就问刚刚那人:“这狗很能打?”   “哪儿呢。”那人夸夸其谈:“荒废这么多年,早没了牙!”   关晟说:“那行,你上去练练,瞧能打断多少根狗骨头。”   那人脸一下子变了,面露难色,见关晟民眯着眼催促示意,暗骂马屁拍到马腿上,大意了!又偷偷窥探一番四周,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打主意上擂台的,他一时骑虎难下,只得喏喏应声,整装上了擂台。   白公子静静地看着跟前的地面,待人来到对面不远,半垂的眼睑蓦地上揭,视线定定地在那人身上顿住。   习武之人五官能辨四面闻八方,刚刚那话说的毫不收敛,也不知白公子听了几分。那人思量:即便全听了又如何,就一副空架子、他能奈何自己多少。   两人见礼,白公子马步一扎作起势,轻轻地朝那人看去。那人欲夺先机先发制人,一个擒拿就扑上前!白公子脚下闪了几步,躲了数回。光避不攻,总得挨打。那人又不是虚有其表,掌下带风、拳拳到肉,白公子避无可避总要挨几下。   下头围着擂台的都光看热闹,见白公子光顾着挨打,暗地里不知多少数落讽笑。   倒是齐听寒越看越不对劲,只见白公子看似脚根稳健,实则虚浮且不断移步。习武之人,哪有如此对打的,这不得吃亏嘛!   眼看天已经沉下来,擂台之外的仆人一直在下头干跺脚,着急得不行!正值此事,一抹亮光从云里破风而出!   齐听寒眼前一白,再眨眼,他惊觉白公子右脚遁后踩实,重心瞬间下沉,似聚千吨重压于脚腕!对方却毫无知觉,轻敌贸然冲上去!   齐听寒恰好坐于关晟斜对角,擂台赛那人身影猴扑而上时,他便直直看到关晟的身影!   不好!齐听寒倏然站起,雷声当场响彻耳际!   轰隆一声巨响!白公子已一脚踹出!千斤力度喷薄而来!那人猝不及防挨了一脚,一口腥血直喷而出!顷刻、被踹飞的身躯随之冲出擂台!在众人措手不及时直将擂台边上的关晟一同撞飞!   那力道来势凶猛,关晟被带着直撞落地面!脊背重创、胸膛剧痛,一口血就咳了出来!   紫电瞬间又劈过云里雾间、雷响轰隆隆震耳欲聋!   众人顿时大乱!只闻擂台之上,有人状似癫狂,先是低沉闷笑,随着雷响竟仰头大笑!笑声极为刺耳,好似要喉咙中那点热血都笑出来一般!眼看他一边狂笑,一边朝关晟走去,齐听寒率先冲上前,掠过擂台边上的仆人手里铁链子,用劲一勾,直把癫狂之人脖子勒住!   脚步被打断,笑声依旧不止!   天有雷鸣,人亦有一把嗓子,试说、谁奈何得了!   兄弟   听闻关晟出事,关题丰先是一懵,回过神才着急赶过去。待他到了关晟的院子外头,便让守在外头的齐听寒拉到一旁。关题丰问出了啥事,齐听寒冷着脸,道:“我便知道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姓白的好本事!”   关题丰悟过来,又问:“人现在如何?”   齐听寒道:“老祖在里头,总是死不了的。”顿顿又道:“你少操哪门子的兄弟心、该避嫌的就避嫌!甭到头来殃及池鱼,遭罪到你头上来了!”   关题丰摇头苦笑:“先生这两日便到,谁能脱得了关系?”两人对视沉默,关题丰瞥了眼院子门口进进出出的下人,隐约吁了口气,走了。   齐听寒也回头看看院子,抿抿唇也跟着关题丰一同离开。   此时雨已经下了好一阵子,两人冒雨走在半途,远远就看到前头跑来一个人。   来者正是李云,他出门急,找不到伞就直奔出来了。本来要去武场的,一时间又记不起路,已经迷路好一会儿了。他心急如焚,见前方有人就直奔上前,发现是相熟的齐听寒顿喜出望外,摸一把脸上的雨水,嚷:“齐公子!您可看见我家少爷?”   齐听寒一听直皱眉,答:“你若寻他,就去找他师傅罢。”   关题丰侧眼,淡淡看着齐听寒。   李云焦急问路,齐听寒又给他指路,然后李云蹿地一下子跑远了。   “他未必能见到人。”关题丰说。   齐听寒拢拢湿透的刘海,大雨已经糊去眼前山景;雷声时而轰鸣,他此时心静如水。   他没再作声,关题丰随着他的脚步,开始向前走。 作者有话说:神一般的展开yooooooooooooooooo~ 脱肛一般的剧情yooooooooooooooo~   第27章 折子   老来子   山门太大,李云跑了几圈就是没找着路。大雨倾盆的,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雷声夹在雨中,每一次都让他心惊胆战!兜兜转转几下,竟在路上遇见了于凤岚。   于凤岚撑着伞正走在半道上,她神情肃穆,步伐平稳,眼睑一揭看见跑来的李云。   李云急得嗓子都控不住声,嚷叫:“夫人!您可瞧见我家公子了!”   她定定地瞧着李云一会儿,淡淡道:“随我来罢。”语罢,便领着李云走了百米,收伞入了一所门户。   此刻李云让雨冻得个透心凉,焦躁地跟在于凤岚后,追问几声都没得到半点回应。门户一入内就是一道刻着闲散游鹤的萧墙,左右各有走廊蜿蜒直厅堂门口。   他哆嗦肩膀一路跟随,于凤岚慢慢踱步,轻声问:“你伺候我徒儿几年了?”李云一时反应不过来,懵一下才回话:“有四五年了。”   “我徒儿性子冷,倒是与你亲近。”于凤岚停下脚,眼神里似乎酝着一点东西,李云琢磨不透,又听她说:“他在白府过得好罢。”   何止一个好字,白夫人就差着当小祖宗一般将人供起来了。   李云直点头。   “也是。”于凤岚回头看着檐廊外头,视线往厅堂扫去,只看到风雨相隔的屋檐处滴滴答答的雨帘子。她举步继续往前,边走边问,“你叫什么名儿?”   李云回答:“小的全名叫李云。”   于凤岚朝他睨一眼,便没再作声。片刻,两人走入厅堂之中。   里头正襟危坐着两排人,统共十一人。   厅堂中有主座两席,次座两排共六席。主座上的正是山门老祖,次席坐四人,剩余六人分别站在次席之后。有座的人较为年长,看起来与于凤岚年纪相仿,站席六人年纪偏小,约莫四十多岁。而主座的老祖,李云见他老得很,好像动弹一下都要断气一般。老祖睁开堆叠的眼皮看了于凤岚,没吭声,倒是左侧首座的男子语气较冲,对着于凤岚就喝道:“真是荒唐!当年便说了,姓白的心智缺失,绝非好苗子!如今闹出事来,果真一发不可收拾!眼看先生就要到山门,你休要在偏袒!把人交出来!”   于凤岚寻了靠近的次席末座徐徐坐下,李云赶紧站在她身后侧,瞪大着眼看着说话的男人。   见于凤岚一声不发,又有人道:“事关重大,三师妹也不是偏颇之人,方师弟稍安勿躁便是。”   李云一看,竟是右座首席的男人,那人看着温文儒雅,说话不徐不疾,分寸十足——只可惜于凤岚没给他这个面子,皮肉不笑地问:“关樊中并非无后罢?不就个老来子。折了一个半个的,多大的事儿。”   一句话堵得在场的人脸色一青,有人骂一句:“荒唐!”   她不以为然说道,“这山门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我管不着。若要闹我徒弟,得先问问我。”   右席男子叹一声,劝:“你这是何必。”   “如若你们打不定主意,我便给你们定了。”于凤岚看向主座上的老祖。   老祖依旧不吭声,仅仅闭上眼。   于凤岚站起身,李云站在她身后,这下才真真正正瞧上一眼。女人并不高,也就刚到他耳边而已,脊背挺直却显单薄,但此刻却恍若蕴藏着无尽的气势,让李云一时间无法转移视线。   她微微抬眼,云淡风轻说:“您老人家上门规罢,我担着。”   痛快   那场雷云下了一个时辰。直至雨歇,关题丰都没见到李云回来。他站在屋檐下,稍转头就看到院子角落几个大树,蓦地想起曾挂在树上的蜂巢,嘴上竟泛起一丝甜意。   他自小便在山门里长大,山门寒苦,年幼想着年少的自由自在,年少追求长大成人的快活。如今三十了,还不是活在牢笼里。   还不如姓白的活得痛快。   晚些时候齐听寒过来,说关晟折了根骨头受了点内伤,屁大的事儿都没有。他语气说得平淡,又道:“于凤岚去老祖那儿请罪领罚了。”视线瞟到窗外,雷云尚未散去,阴沉沉的天仿佛稍稍缓过气,风带动着云层翻滚,时刻蓄势待发。   齐听寒并未久留,临走前回头看了看静谧的隔壁,察觉关题丰自门里看出来便匆匆走了。刚回到自己院子,就让人吩咐去见老祖。齐听寒拐脚就往外走,拐出无数院子,直到山腰中间的门户——那便是老祖的住处。   门户之上还有一高一低两所别致的院落,刚好在山门的至高点上,是贵客的闲居。从那头看下来,白日能看半壁山河,夜里可赏万家灯火,景致昼夜有别,却也形态斑斓,好是可爱。   齐听寒请示入内,里头并未见到于凤岚的身影,刚踏入门槛就听老祖问:“阿寒么。”他赶紧垂下头应声是,抬眼望去,老祖佝偻的脊背就站在跟前。   快百岁的人已经不见当年立山门时的风采了。他苍老虚弱,稍一动气好似都要折一点阳寿。老祖静静地站了会儿,拿在手里的软鞭上早已见红,猩红的血迹未干,隐约能闻到丝丝的铁腥味。良久,他才慢吞吞地将鞭子卷好递给齐听寒。   这便是交代。齐听寒默默接过鞭子,心里却冷冷笑了一下。   于凤岚要保徒弟,老祖要保于凤岚。   姓白的命当真好。他齐听寒怎么就没遇上个好师傅呐。   那抹心思自眼内敛去,他恭恭敬敬地拜别老祖,攥着鞭子退出门外。待出了院子,他才哼哼笑一声,偏偏笑声毫无笑意,上扬的嘴角细细品味却有点苦罢。   只是啊,若能让他挑、还不如饿死在街头,或许比活在山门里头更痛快。   齐听寒一生操劳命。前脚刚回了房,又有人传话让他到关晟那头去,他只好放下东西匆匆离开。   关晟的院子比较靠后,于一片独立院子的中上处,坐北朝南,规模不小,里头景色错落有致,极具风雅。   下人迎着齐听寒入内,刚将人送入内就退出去带上门。齐听寒走几步,绕开屏风看到床上躺着的关晟。只见他赤着上身,为了固定骨头,胸膛处捆了厚厚一圈细布;脸色泛白,眼神却能冒火。看到齐听寒来了,他吃力地撑着床板半起身,用拳头捶打床面,直把床板捶得砰砰作响!   “我要他死!”他怒不可遏地叫嚣着!   齐听寒淡淡看着他,说“这事非我能做主。”   “一个两个都在搪塞我!”关晟瞋目切齿,气一上头牵扯到内外伤病,痛得脸色都白了!“你去!给我快马加鞭、去寻我爹!我就不信!这事能让于同廷那老鬼糊弄过去!”   齐听寒皱皱眉,答:“于师叔已经受罚,七爷不如消消气,大事化小,何必惊动先生。”   关晟怒极反笑:“我气消不下!他不死,让于同廷死!这鬼地方全都得遭殃!你齐听寒也不见得好!”话放的太狠,齐听寒听得十分不顺耳,冷冷清清地应了声哦,敷衍的态度火上浇油,直把关晟气得暴跳如雷!“齐听寒、你这是要反了不是!”   齐听寒这才正眼瞧着他,对关晟咬牙切齿的愤恨视若无睹。   “怎会呢七爷。”他似笑非笑,目光中泛起明显的不屑,“我只是奇怪——您何时是我主子来着?” 作者有话说:写写删删好几回,于凤岚的设定也改了好几次,怎么改都不喜欢,最后还是喜欢这样的于凤岚。 齐听寒是个意外,之前本来是个路人甲,结果为了写关晟,他就成了关键人物了╮(╯_╰)╭崩溃的是有了关晟之后脑洞就开始崩开了,于是就脱肛。   第28章 折子   横竖一死   关家子息薄缘,除了嫡长子关宴,关家夭折了三个男娃儿。后来关夫人老蚌珠胎,关宴才有了关晟这个同血同脉的兄弟。关夫人生怕幺儿不好养活,去庙求福,庙里主持赠了名——日为上,下有成,自生起。起、同七,关夫人便取了乳名为阿七。   关家兄弟虽然年岁相差甚远,但备受宠溺。反之,庶子的关题丰出身不好。他生母是个伺候人的婢女,生关题丰时据闻是难产死了。当时关宴尚未满月,关夫人十分不喜这没名没分的玩意,于是关题丰便被送到山门去。   齐听寒与关题丰自幼一同长大,心肝自然偏向自己兄弟,对关家兄弟私下没甚好感;更何况关晟此人过于跋扈霸道,脑子又不经事,若不是碍于他是关家血脉,齐听寒才勉强照应一二。   估摸是专横惯了,关晟让他那一句话讽刺得脸上无光,继而恼羞成怒,面上几转颜色,双目瞪过去,满是凶光。   “好、好、好!齐听寒你好得很!你等着,我便讨你过来!瞧爷弄不死你!”关晟指着他破嘴大骂:“牙尖嘴利是罢!爷将你满嘴牙都拔下来!你莫忘了!这山头还是我关家的山头!你们这群东西、也是我关家门下养的私兵而已!我动动指头,都能捏死你们!”   齐听寒听后竟微微发笑:“无须七爷操劳。七爷怕是不知道,自入山门,皆为死人。从我进山门那一刻起,就是活死人;七爷弄不弄死我,都一样。”   能梦能睡好哉、有吃有喝足矣。   横竖一死罢。   关樊中   李云自乡里来到白府,平日出门跑腿也是有的。有时路过一些简陋的小茶馆,若里头有说书的,他便停下来听一会儿。说书人的嘴里好似能生出花来,哪门哪路的大侠惩凶除恶、又是何等威风,每每李云听得如痴如醉,几乎脚下生根,都不愿走了!   谁知、嘴里的江湖再跌宕起伏、威风凛凛,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而真正的血肉之躯却如此不堪一击。   于凤岚跪在厅堂中央,老祖拿着软鞭朝着她后背一甩!啪一下!兵器与血肉狠狠撞击,一道血痕溅起,刹那染红了被撕裂的衣裳!   李云好似能看见鞭子打入她的血肉,折了这女人的脊梁骨!而于凤岚只是稍稍正正跪姿,挨下老祖的第二鞭。   第三鞭、第四鞭。没有任何间断,一共十三鞭。   厅堂外雨早停了,但天色并未亮起来,连带厅堂内依旧昏暗。于凤岚的脊背已经被染得一片猩红,她一声不吭熬下来,脸上毫无血色,满头大汗。而老祖神色冷峻,其他人一脸漠然,李云在原地看得浑身发冷。老祖刚收鞭走开,李云软着腿上前,小心翼翼扶着于凤岚。   于凤岚疼得眼眶全红,睨了眼李云,才就着李云的牵扶站起身。   此时终于有人说话,是右座首席的男人。他轻叹,说:“这事就此打住罢。”话尚未说完,左座那位方师弟就褪了上衣披在于凤岚身上。男人多看一眼,却是没再吭声。   李云腿脚乏力,浑身发冷,扶着于凤岚踉踉跄跄走了两步,那位方师弟扶上她另一侧,将人顺势带过来。李云两手落空,只好跟在后头。   三人走过来时的廊道,于凤岚脚下一个不慎,差些拐倒。方师弟冷着脸,嘴上就开骂:“长着腿不走好、长了嘴不讨喜!你这人活到古稀,也是祸害!”虽是骂得难听,还是稳稳当当将人扶好,脚步放慢下来。   刚出门便有年轻男子迎上来,神色肃穆,低声与男子说:“师傅,贵客到了,刚住进听风楼。传话说鞍马劳困,谁也不见;不过,若于师伯过去了,还是能小酌一杯。”   于凤岚有气无力地哼一声:“哪自然得去。”   方师弟板着脸骂:“去了又怎样,你能吃人不成!”只是话这么说,还是顺着她意,将人送到山门最上方的院落。   听风楼便在老祖的院子之上,几人并未走多远。尚未到院落门口就有人把守。   刚刚传话的年轻男子自觉止步,见李云傻乎乎还跟着,就一把将人拉住。守门人放行于凤岚两人,又堵在路上,神色肃穆,严阵以待。   于凤岚转身入了院子,眼看就要走远,李云扯着嗓门就嚷:“夫人!夫人!我家公子呢!我家公子呢!”   于凤岚稍稍回头,李云便被捂住嘴,她神情疲惫睨了一眼就回头走了。李云挣扎几番,最后张嘴就咬,下一瞬就被男子摔在地上!   之前让雨浇了个透心凉,李云本就忽冷忽热,这下被摔了个跟头,直接摔得眼前冒黑,满脑金星!   “真是放肆!”年轻男子刚骂一声就让人喝住,回头一看是关题丰,才收敛神色。   关题丰快步走来将李云扶起,只觉手下滚烫,一摸李云额头,竟是烧起来了。李云烧得云里来雾里去的,好容易看清关题丰的脸,气息尚且不稳,但张嘴就问:“公子知道我家少爷在哪儿么?”   关题丰怔一下,答:“你随我来,我带你见他。”   李云重重呼吸,鼻息间都是热乎乎的,闻言激动极了,笑说两声好,头一沉,就两眼一抹黑,倒下了。   关题丰赶紧将人扛起来,快步往山下走,才走几步身后就有人喊:“二爷留步!先生还等着您呢!”   关题丰回头,没留意到谁喊的这话,倒是在听风楼的第三层阁楼探出的美人靠上看到盘腿而坐的锦衣男人。   男人五十来岁,方方正正的脸看着不算俊俏,却很是显眼,眉目间与关题丰有几分神似;髭须修得齐整,身上衣裳精细;搭在栏杆上的左手正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银指套,因而露出没了一截的左手小指。   此人正是关樊中。 作者有话说:一直登不上_(:зゝ∠)_   第29章 折子   闲心(上)   齐听寒听闻关题丰扛了人回房,先是糊涂,待问清楚他扛的正是李云,才皱起眉来。传话的是个仆人,对齐听寒很是忠心,见齐听寒沉吟不语,颇为担忧道:“如今贵人已经来了,关家少爷的事情定是盖不住的,公子还是少沾惹为妙。”   这话说得在理,齐听寒哪里不知晓。他为难地拧拧眉峰,许久才起身出门去见关题丰。此时关题丰回了客房,床上躺着的确实高热不退的李云。关题丰弄了些药丸泡开给他灌下去,只是李云已是病得糊里糊涂,嘴里不住嘟哝着,已经听不出他说啥了。   关樊中那边来了三次人传话,都是让关题丰到听风楼去。来人说话非常蹊跷,嘴上说得是寻关题丰,却在字里行间暗示关晟已经到了听风楼,言下之意就是关三公子话太多,主子听得厌烦,想让他过去理理来龙去脉。   关题丰回一句:“于凤岚不是在么,有人堵住她嘴了?”堵得来人脸色尴尬,悻悻而去。   凑巧齐听寒过来,与那人打了面照。齐听寒认出这是关宴身边的人,对方自然也是知道齐听寒的,赶紧收敛神色匆匆走了。   齐听寒朝关题丰说:“那是关宴的人。”   关题丰干笑:“想也知道。”   齐听寒探头看看床上,说:“我倒不知你有这等闲心。”   关题丰让他取笑,静静坐在桌前,目光看向窗外,许久不说话。齐听寒就坐在他身旁,忽而听他干巴巴说一句:“权当是还那日蜂窝的礼了。”齐听寒愕然,却也是记起那甜甜腻腻的蜂窝来,竟是不禁发笑道:“如此,我还欠着呢。”   两人静默一番,齐听寒这才挪步到床边去,此时李云已经睡过去。   关题丰说:“待他退热了,便送到石牢去罢。”见齐听寒回头,他才解释:“我总得说到做到。”说罢他就起身整整衣冠,出门去了听风楼。   齐听寒给李云把了脉,把着把着就出神了。李云睡得不好,出了一身冷汗,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抹人影就傻乎乎喊了一声少爷。   齐听寒刚回过神,就听见李云有气无力地埋汰:“山门不好,少爷与我回家去罢。”不禁讪笑出声,李云以为白公子不愿意,只是困意涌来,勉强打起精神道:“我娘说过,平平安安,万事皆福。我只要你好好的。”   “真会心疼人。”齐听寒笑说。   李云噘嘴:“只心疼你,哪来闲心给外人了。”说完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李云可谓睡得昏天暗地的。醒来时屋内已经暗下来了,一盏油灯亮着,齐听寒冷清清地靠在窗棂上看着外头夜色发呆。   “起来了?”齐听寒朝他笑,“如若身子舒爽些,我带你去寻你家公子咯。”   李云一听赶紧爬起身,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齐听寒,满眼都是不自禁的喜悦。   闲心(下)   李云大病初愈,虽然高热退去,但人依旧虚得很,走上几步腿脚乏软头脑发虚。齐听寒直接将人背起来,在夜幕中往山上泥泞小径走着。   林中偶尔有鸟鸣,走了好一会就能隐约看到身后闪烁的山门灯火。李云一心记挂着白公子,哪来的闲心去看这片斒斓。   约莫走上半个时辰,在一偏僻的的山林间亮起一道光。李云整颗心都提起来,结果靠近来才发现是挂着的白灯笼。   灯笼的光芒下,有一个石头堆砌的洞口幽深不见底。齐听寒将他放下来,取了一个烛台点着了交给李云。   他说:“以下的路,我就不带你去了。”   李云点点头,正要扶着石壁小心翼翼往洞口走去时,齐听寒叫住他。   “你若真想带他离开这山门,就得解决于凤岚这道坎。”   此时齐听寒站的地方有些暗,李云无法看清他说这话的神情,接着又听他说:“当年于凤岚失子,救了白言后几近视如己出。白言承了她的情,定当是放不下的。”   李云扶着墙并未作声,齐听寒瞧了一会就要转身走,却听李云试探着问:“齐公子知道我家公子……的事?”   何止知晓,那日他便在场,直至如今,可谓历历在目。   正如关晟所说,山门不同于江湖门派,此处是庙堂关家暗地里养的私兵。   关樊中生父名为关衡,当年外戚猖狂,东宫太后垂帘把持朝堂,废储君、立生子为太子。关衡为匡扶正统,扶持废太子登基,庙堂内安插幕僚无数,庙堂外私立山门多处,有敛财、有铸兵器、有养死士,可谓步步为营。关衡死后关樊中接管山门,此时废太子已被毒杀,有遗腹子尚存人世。关樊中虽非关衡一般愚忠,却奉承生父遗愿,将年幼的遗腹子推上龙座。   于同廷门下十三个徒弟,最后大事已成,算上关樊中,能活到现下的堪堪六人而已。   尚在山门时,十三个师兄弟中就于凤岚对关樊中最为照顾,加之他师承于凤岚生父于同廷,两人情分自然较其他师兄弟更深。   于凤岚为了关樊中的大业,为监视持兵武官而嫁入官家,因为不能留子,三次都被迫小产。可惜关樊中千算万算,就没把儿女情长算进去。于凤岚夫妻日久生情,两人偷偷生有一子,一直瞒到七八岁,终有一日幼子溺水而亡。于凤岚扶棺大恸,后来断了关樊中半根指头,与官家和离而去。   于凤岚恨他了却君王天下事,偏放任自己那颗狼子野心。   新皇登基时才八岁,之前一直由关樊中养着,对他几近推心置腹。关樊中在庙堂中规中矩,在外却依旧广收幕僚,将关衡当年的营私经营得有声有色。   山门为养死士,不敢广纳门徒,私下寻了无数拐子,专挑筋骨好的孩儿下手拐卖到山门去。后来拐子都学机灵,模样长得好的先卖到其他地方,剩下的才送到山门去。   是以白公子幼时被拐卖几番,看似兜兜转转,其实都没离开过关家这一张偌大而贪婪的网。   齐听寒自幼被山门收养,因他与关题丰交好,关樊中对他甚为亲密。他性子内敛,不多话,估计关樊中觉得齐听寒被养熟了,后来许多事情都不避让他。   记得那年他刚十八,懵懵懂懂让关樊中开了苞不久,惶惶不可终日,对好友关题丰避而不见。当时山门内察觉部分拐子行径异常,派了几批人下山查访,齐听寒便是其中一人。   遇上于凤岚纯属偶然。关樊中一直在寻她,于凤岚无心回去,偏偏打听到他们去暗查拐子驻点,顿时大怒!   齐听寒还记得她当场大骂关樊中贪心不足,如今社稷安稳还摆弄这些肮脏营生!   本只是暗访,却不知为何走漏风声,拐子眼看山门寻上门来,驻点内拐来的几十个娃都带不走,又生怕这些孩童说漏嘴,只好兵行险着——杀。   待齐听寒等人闻讯赶到驻点时,那处已经是人间炼狱了。   白公子   石牢深深,无尽阴冷。   有狭窄的石阶一级级通到地底下,墙上毫无火把照明,只有地底边角的墙壁上亮着一盏油灯,灯火摇曳,将熄未熄,好似残存的一丝呼吸。   地底下无声无息的,好似死寂一般。   直至一点荧光由高高的石阶上亮起。那道光芒很小,只能勉强照亮一角,虽也会摇摇曳曳地,却无比坚定,一步步,拾级而下。   荧光走走停停,一直与底下那点油灯光亮遥遥呼应。直到荧光落到最底下,持灯人小心翼翼地四方环视,才让两盏灯火照亮了李云苍白的脸。   他好似身处无边的黑暗,此处过于宽敞,这点光芒怎么也照不到头。   畏畏缩缩向前走几步,隐约看到许多刑具,差点吓破李云的胆!继续摸索往前,也不知走到哪里,好容易才看到一条铁链子。   再走近一些,又看见几条铁链子。   铁链子分三头,左右各拴住一臂,中间那条死死扣住咽喉。被迫双膝跪地的人腰杆挺得笔直,双膝及脚踝都被铁锁扣压在地面,进退不能,无从挣扎。   他披头散发,衣物又脏又乱,脸上带有伤,微微垂下的头因颈项的铁环限制而弯出难受的弧度。   李云懵了一下,掌着灯盏走过去。灯火的亮光让男人不适应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满目都是李云,于是他笑了。   李云也笑得难受,理理自家白公子狼狈的脸面,忽觉这才一日不够,就如隔三秋了,真把人害苦。   未待白公子开口,李云说:“真是越活越回去,日后啊你可休想出远门了。”   白公子只好答:“好。”   李云又说:“白家钱多呢,给你师傅添个别院,就在白府附近的,要靠着河那一头,风景可好看了。”   白公子又答:“好。”   “你什么都说好,可是要说到做到才行。”李云说着,嗓音逐渐夹杂了哽咽。   白公子尽力倾身,把铁链拉得哗哗响,李云只得靠上去,让他亲一嘴。干涩的四唇细细吻合,慢慢相濡以沫。   白公子含了满嘴是李云的泪,李云舌上沾的是白公子的血腥味。   最后都分不出彼此了。 作者有话说:网页版一直登不上,今天要更新居然就登上了!!!!太神奇了!!!   第30章 折子   齐听寒(上)   齐听寒的院子门口有一棵桂花树,有一人多高。每当夜幕降临,灯盏通明时,总有点点亮光恰巧落在枝桠之中。大雨过后,被洗刷的花香夹带了一丝清香慢慢渗入呼吸之中,即便看不见花影,却依旧让人流连。   吱呀一声,二楼偏南角的房门被推开,齐听寒随意穿了单衣出门来。他头发半湿让一条青布头巾简单系在背后,候在院子门口的仆人给他备了灯笼,他顺手接过。   仆人忧心忡忡,劝他:“话儿不要说得太过了,贵人都是爱听软话的。”   齐听寒笑:“贵叔日夜耳提面命,晓得的晓得的。”   贵叔无奈,只好摆手让他走。齐听寒敛了笑意,走过桂花树时略微停顿,抬手折了一支桂花插在青布头巾的结上。   他轻车熟路,一路闲庭信步到了听风楼。院子前同是亮着一个灯笼,照出朝他这头走来的几人。两奴才抬着竹辇小心翼翼走着,而辇上坐着一副没精打采的关晟。关晟不经意间扫一眼前头的齐听寒,立马扶着竹辇撑起半身,脸色又惊又怒,低声喝住他:“你站住!站住!”边叫边留意到他衣衫不整的模样,顿时铁青着脸骂一声:“成什么样儿!你还要脸面么!”   约莫是这声骂比较刺耳,院子门口尚未走远的人脚步顿顿,回身出了院子站着,第一眼便与齐听寒对上了,就道:“听寒来了。”   关晟顿时面上血色全无,那双眼珠子恶狠狠的,仿佛能生出利爪抓着从跟前走过的齐听寒,只可惜抓不住对方一丝一毫。   齐听寒上前,“宴爷。”   关宴比齐听寒小了几岁,长相随关夫人,眉目和蔼,颇有几分文人的姿态,完全看不出是武官出身。   “弟弟身有不适,快快回去歇着。”关宴扬声叮嘱抬辇的奴才几句,没瞧见关晟坐在辇上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接过齐听寒的灯笼递给仆人就领着齐听寒进去院落内。   关宴边走边说,边说边笑:“……上回你来京城,凑巧我奉命去一趟壁梁城,竟与你错过了。想着山门设寿宴,必定见着你的,偏听人说你有事在外,也不知能否留到寿宴后再走。哎、山门事务繁重,我两少有好好喝酒谈心的时候!又想弟弟在山门也有一段日子了,家中老母亲记挂得要紧,正好庙堂闲散,便撺着家严亲自来一趟,顺道管教管教劣弟。”说到这儿,刚好来到二楼的阶梯边,他扶着栏杆抿唇笑,对齐听寒说:“家严在三楼,正与岚姨在下棋。近日来舟车劳顿,也难得他有闲情逸致,不过少有远门在外的,想也是不愿被小事劳神费心罢。”   齐听寒一直没吭声,这回才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踩上阶梯。关宴霍地拉住他的手臂,倾身凑上前,在他耳鬓处轻轻嗅了一口。然后他低声说:“许久不见,甚为挂念。晚些到我院子来,我等你。”说罢就退了几步,眉目弯弯,神情一点都没变。   齐听寒(中)   二楼灯火通明,齐听寒一上去就看见关题丰与方师叔。   关题丰刚到听风楼就吃了闭门羹;而方师叔没被传话,也只能在二楼干着急,此刻见齐听寒来了,眼内那点慌张瞬间就没了。他上前来拉住齐听寒往三楼的阶梯上推着,嘴上没敢出声,全是眼神在催促。   关题丰起先是惊愕,然后是不忍,却只能原封不动地站着,朝齐听寒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   方师叔并没瞧见,齐听寒却看了个实在。可齐听寒仅仅撇开脸,默不作声一步一台阶,上了三楼。   三楼设了三个雅间,齐听寒在其中的雅间内寻到了下棋的两人。   于凤岚先前挨了鞭子,药都来不及上就赶到听风楼。现下她脸色苍白,神志溃散,呼吸沉重,身上披着的还是方师叔之前的外衣,不过已经染出几道血痕了。她就这么坐在棋盘前,许久才勉强凝起神来,摸了白子一颗,颤着手落子。   关樊中似乎全神贯注于棋盘中,于凤岚每一落子他都要思量一番,才落黑子。待齐听寒上前挡住灯盏的光亮,他抬眸睨一眼,仿佛才惊觉齐听寒的出现。   齐听寒说:“三更天了,时候不早,先生便歇歇罢。”不待关樊中接话,他又说:“下棋伤神,于师叔也劳累,我送您出去。”   关樊中拿着黑子沉思下一步棋,没吭声,齐听寒径自扶起于凤岚。此时她冷汗直冒,微喘着走几步,尚未出雅间就听见关樊中落子的声音。这下干脆利索的声音好似最后一道鞭子,重重砸在几近凝结的空气中。于凤岚攥住齐听寒的手,此时青筋直冒,脊背绷紧,好似等着铡刀往脖子落下一般。   齐听寒一把挽住她的腰,脚下步伐加快,却是不慌不乱的,直将人送到三楼的台阶处。方师叔在二楼等得心焦至极,看见人来了便脚下踩风,三步并两冲上前将人背起来,直接从二楼跃下,跑了。   关题丰也来到楼梯口,朝齐听寒打眼色,嘴上无声喊着:走啊!   此时只听雅间有些许动静,齐听寒闪身回去,只留关题丰在下头白白心急。   回去雅间,关樊中正把玩着黑子,等齐听寒坐到于凤岚的位置上,他才将视线放回棋盘内。   此刻棋盘内白子节节败退,黑子步步紧逼,胜负明显。齐听寒接替于凤岚持白子,明摆吃亏;加之他棋艺不精,果真才下三步,白子就已经溃不成军。刚一落子他便知道必输无疑,趁着关樊中伸手摸子,他一掌遮住黑子棋盒,挡住关樊中的手。   关樊中皱起眉看过来,齐听寒手下一动,直接将黑子棋盆捞起,一手扯开单衣襟口,唰啦一下将全数黑子倒进衣衫内!   空空的棋盆被放回原处,齐听寒轻声道:“先生可是输了。”   无子可下,自然是输的。   关樊中没接话,食指慢慢敲着棋盘边缘,一下又一下。齐听寒双眼紧紧盯住他,整个脊背绷得僵硬。就这么半僵持了一会儿,齐听寒猜不透关樊中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试探:“山门里的小事,我替先生分忧,先生可是恼了?”   齐听寒虽是说小事,可山门哪来的小事。   于凤岚当年不愿回山门,那时受制于那个白捡的便宜徒弟,才让关樊中关在山门里头。多年来一步不得外出,怕是要孤独老死在这片山林之中——于凤岚负气和离,官家长子与关樊中一度翻脸;如今官家长子当家作主,又手握兵权,虽与关家荣誉与共,但心头那道刺一直拔不去。   再者,官家长子多年不娶亲,只过继了一个儿子,等的就是于凤岚,哪知道一等就是三十多年。   关樊中最会拿捏人心,当时与于凤岚打了赌,偏就赌官家会不会来山门接于凤岚。   于是,一人等一头,两人穷相思,到头来相思死在他人股掌中,自己却没能参透过来。   于凤岚的徒弟并不归属山门,本就是异端。关樊中当年亏欠她,就山门养着这么个东西并未较真。后来白府将人接走,便权当事儿结了。偏偏于凤岚此时将徒弟叫回来,打的什么主意,还真不好说。   现下难得的把柄,砍草除根,杀鸡儆猴,一举两得。   何乐而不为?   齐听寒(下)   关樊中静静抬抬眼皮,问:“你熏香了?”   闻声,齐听寒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渐渐舒展双臂,一手勾过青布头巾上头的一株桂花枝张嘴咬住。   嫩黄而细小的花瓣在宽大的绿叶中并不显眼,但幽香浓郁而清新,鼻息间隐隐约约地,沁人心扉。   关樊中细细打量这株桂花枝,目光深远,颇有些喟叹道:“怎的就偏好这么一点桂花。”   齐听寒咬着桂花枝,伸手拨开棋盘。棋盘落地,棋子四散,铿锵几下在室内十分刺耳。再看他,腰带已经拔掉,衣襟大开,单衣内的黑色棋子顿时散下一地。关樊中左手抚上他的胸膛,冰冷的指套顺着肌理下滑,刮得齐听寒有些疼。不等指套来到腰间,齐听寒又一手扯掉裤腰带,里头并未穿着亵裤,裤头松开掉下,直把私`处都裸露出来。他攀附在纹丝不乱的关樊中身上,桂花香在两人的呼吸中好似要无限扩散,逐渐浓郁。   指套已经到了齐听寒的会阴处。此处不像寻常人微微凹陷,偏有两瓣嫩肉微凸,此刻让指套撑开一侧,竟露出其中隐藏的穴`口来。穴`口前毫无阻挡,往上一些就是男子阳`物的茎身,只是缺失了左右两室的阴囊。   当灯影纷乱,桂花枝落在不知谁人的衣衫间时,齐听寒已双手勾着关樊中的肩膀,下`体紧密相交,他摆着腰挪着臀,姿态放`荡,神色淫乱。   云`雨间不经意一手压上桂花枝,他看了一眼,竟带着喘说:“我就瞧上这么一点桂花,不起眼、仔仔细细活着,最为难得。”   关樊中不置可否地哼笑。   齐听寒便不再多说了,大大长开腿盘着他的腰,不断将自己送上前去。   他眼前是膏粱锦绣,门外却秋风萧瑟,再远、只有黑夜漫漫,无路可走。   也难怪、关题丰竟艳羡那不起眼但仔仔细细活着的人。 作者有话说:完全登不上了。。。看缘分吧。。。   第31章 折子   回头   李云年幼时,乡里的孩子最稀罕跑到田里头撒欢。有些顽劣的孩童用树杈做了弹弓,专去打树头上的鸟儿。每每射得鸟儿慌张逃命,下头的孩童便哄堂大笑。   那时候李云兄弟只能远远看热闹——家中农活儿忙,哪有空闲去捉鸟。虽说如此,但家中老父母还是疼惜他们兄弟妹;那时日子不好熬,于李云而言,如今想想却还能微微轻笑。   李云跪在冰冷的地面,双手捧在白公子的下颚两侧,给他绷得硬挺的脖子做些支撑。白公子蹭蹭他的手心,让他贴近些。李云以为白公子有些不适应,就笨拙地挪着膝盖贴到白公子身上。不一会,李云惊觉本应手脚发冷的白公子浑身上下逐渐暖和起来,温热的躯体通过衣物慢慢温暖了李云的胸膛和小腹。   白公子的嘴唇泛白些,脸上的血色也淡了,甚至有些发青,只是在微弱的灯火下并不明显。但李云依旧察觉了。他静静端量了眼前的容颜,明明狼狈得很,却是越看越心软,直把胸口那跳动的玩意都揉碎成一团。此刻分明想说什么的,但脑子里跟着乱糟糟的,开口竟把儿时的事儿徐徐说出,只是他嘴笨,开头干巴巴的、便是“我与你说啊……”几个字。后头越说越顺溜,话儿才滔滔不绝。   他说起田里熟透时澄黄的稻米、泥浆中长长的莲藕,有春天小路上开满的野花、亦有深秋结果沉甸甸的柿子。时常有馋嘴巴的时候,自然也有逢年过节吃一嘴油腻的片刻。   如此,多多少少、好好孬孬,就这么过来了。   说着说着,李云双手便举得发酸,不住地哆嗦,连着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儿也感受到。李云眼睛瞪得大大的,先前哭得满眼红丝,此时里头已经干涸,偏就有灯火映入他双眸深处,就似点起一把星星之火,小小的,但无比耀眼。   “再回头看呐、都不算啥。”他说:“总有好的,无论是在那时,还是在日后。”   白公子听得懵懵懂懂,见李云很是认真地盯着他,仔细斟酌一会,才目不转睛地看着李云。李云还停不下循循教诲,继续说:“把日子过好就是。”   白公子不禁发出一声笑,那笑声虽短,却颤动了胸膛,仿佛掏出了里头深埋的一口气,就这么狠狠地吐出来。然后,人就舒展开来了。   铁链吱呀晃着,李云觉得双手沉了许多,竟见白公子双眼一闭,头稍稍倾侧,靠着他的手睡过去了。他差些撑不住侧过来的头颅,又担心白公子会被铁链勒住脖子,连忙站起身,把腰间凑过去,双手扶着白公子的侧脸,将其靠在自己腰腹间。   白公子睡得很沉,李云站得腿抖时将他颠过去另一侧腰间时都没受惊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牢之下暗无天日,而烛台的灯油快要燃尽了。忽而有风扫来,李云伸伸发麻的一侧大腿,抬头便见石阶上有光,光里有人。   只见来者四五人,站立在中央那位眉目含笑,踱步而来;其他三四人提着灯笼候在一旁,为他领路。   李云没见过此人,还未作反应,来者就说:“都带走罢。”   结   此时华灯已下,山林一片静谧。   关题丰听了小半夜的活春宫,脸上十分难看。他提着灯笼慢慢走在前头,身后跟着的是身穿单衣的齐听寒,不过与来时不同,现下外头多披了一件锦绣绸缎的外衣,分明是关樊中之前的衣裳。   两人默不作声出了听风楼,往下多走一段路;关题丰本要先送他院子,但齐听寒叫住他让他先回去。关题丰一看,此处正好到了听风楼下方观月阁的路口;顺着路口远远看去,只见观月阁的院子处还点着灯笼,风一过,光影就在草木间明明灭灭。   见关题丰张嘴,齐听寒打断他催促道:“去罢去罢。”边说边拐身朝观月阁走去。   观月阁相去不远,齐听寒拐几弯就在夜幕中匿去身影。关题丰皱着眉看着,不过一会儿,齐听寒便出现在观月阁院子门口,那处灯火烁烁,照得他的身影有些扭曲,但眨眼就没了。   夜深人静,观月阁内只留了一路灯火,貌似引路子一般,将齐听寒带到关宴的房里。   关宴正在灯盏下看书,瞧见他推门而入,尚未抬头嘴角先笑,说:“给你留了水洗漱,怕是都冷了。”   齐听寒淡淡说“无妨”,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绕过屏风。果真在屏风后发现洗漱用的浴斛盆子,他便就着冷水简单洗了身。他没穿上来时的衣衫,仅仅扯过挂着的长巾,边拭身边绕出屏风直接从柜子里寻了一套单衣披上,   关宴正在剪灯,剪子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切割着灯芯,渐渐地房内更亮几分。齐听寒刚往床榻上一坐,听关宴云淡风轻说:“关晟年岁不小了,这回接他回京,过些时候便送到壁梁城去。”   关家的事儿,他从不上心,权当没听见,径自拭擦打湿的发端。   见状,关宴眼角弯弯,放下剪子坐到齐听寒身旁来,问:“如何啊,可是求下情来了?”齐听寒手一顿,半带冷厉地瞥了他一眼。关宴笑得更甚,调笑:“猜不出人心思,倒恼起我来了。若要我说、就是关心则乱。”   这话明着说得是齐听寒,暗指的却是于凤岚。   而齐听寒也知道自己先乱了套。之前听关樊中那声不轻不重的哼笑时便起疑心,如今关宴再这么一提起,更落实他的猜想——关樊中无杀意。   这么多年来,于凤岚心头只有两个结。庙堂已经是死结,剩下的也就那个便宜徒弟——关樊中恨不得这两个结系得越紧越好,哪肯解开。   白言脱离山门多年,齐听寒之前一直想不透为何于凤岚会将他叫回来。如今想想,唯一的可能便是山门要对白言下手。换言之、是关樊中要试探这个结对于凤岚而言是否还管用。   于凤岚那般疼爱徒弟,定是顺着山门的意思,将其叫回来做做样子。若不是关晟胡闹折腾,想必也就没有后头一串糟心事了。   所以,看得通透的于凤岚到听风楼是示弱。   关樊中不过是裁裁她不必要的小心思罢了,可笑他与关题丰一直看不破。   关宴继续说:“好些年,都不见你这么上心。害得我好奇极了,便将人接过来看看何方神圣。”边说边去拉开齐听寒的衣襟,道:“不就两个病秧子。”   他倾身亲了齐听寒一嘴,往下咬住他下巴,轻轻吮一口,含含糊糊说:“你今日甭躲我,我就将人放了。岚姨于我,确实也上心。便是她老去后,我保她这么个便宜徒弟一生安稳也不是个事儿。”见齐听寒斜眼看来,便将他推倒在床榻上,扒了衣裳脱了裤子,扶着阳根直直捅进齐听寒下体。   齐听寒吃痛,撇开脸,咬牙忍着。   关宴整个人都压在齐听寒身上,下身耸动不止,唇上笑吟吟,满嘴大逆不道:“他总会老,总要死的。这山门,总有易主的一天。所以呐、阿寒你可想仔细了!” 作者有话说:黑历史完了,开始完结倒数┏ (゜ω゜)=? 一想到居然有完结的可能/居然把脱肛的剧情绕回来,不禁热泪盈眶_(:зゝ∠)_ 最近搞翻墙,好累_(:зゝ∠)_   第32章 折子   花   梦里有花,一会儿长在山门高岭之巅的牢笼中,一会儿成了女人的发钗珠宝上的纹路;兜兜转转地,最后印在藕色的裙摆上。小裙摆在跟前晃晃,有稚嫩嗓子问:你可是饿呀?   他拼命点头。小裙摆这回没再弯下身,那把娃儿嗓音成了女人尖锐的小嗓门,半带刻薄嘟哝着,却已听不见说的是什么了。然后小裙摆上的花就飘起来,往远方一直飞。他跟着花走,路过一片稻花以及荷塘,在满是野花的小路上奔波,最后来到小河旁。河边有树,枝叶茂盛,郁郁青青。   天上的花飘然而下,落到树上时枝叶之间瞬间开满淡黄的花。微风拂来,花瓣开始摇曳并逐渐枯黄凋落;黄花的子房内结成小果,小果时而颤颤,越长越大。最后绿叶簌簌而下,枝桠上挂满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红柿子。   眼看树下人纷纷涌动上前把柿子哄抢一空,他拼命跑,却见自己腿脚短小,竟作孩童模样,怎么也挤不进人群中去。   终于人潮散尽,他好容易爬到树上,可是枝桠都光秃秃的,啥也不剩了。年幼的小脖子伸得长长的,大眼睛四处瞻望,视线所到之处空空如也,满是期冀的心头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凉飕飕的。   此时阴风自下方呼啸而来,刮得眼前零零乱乱,全是凡俗里的斑驳陆离。隐约间,见前方有澄红的一角在摇曳,他便眯着眼扑过去、小手捧了个结实。   再睁眼,哪有什么花花果果,只有李云瞪着大眼睛趴在床边,很是专注的模样。   两人对视一会,李云先笑,眼角上扬,目光无比柔和,眼瞳内只映出一个人来。他说:“醒了、饿了吗?下个面好不好?”   白公子盯着他良久,忽而摇摇头,只让李云到床上来。   于是两人塞进一张被子下,手脚交缠,李云觉得被窝内暖烘烘的,十分舒适。白公子不知不觉睡了一天一夜,此时已近晌午,窗外早就放晴了,日头火辣辣地透过窗户来到室内。   李云这两日可谓劳心劳力,之前又发过一场热,幸好关题丰的药确实是好,他精神虽然疲惫,却没再病来山倒了。   自被送回客房后,此处好像被遗忘一般,外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院子里头却难得清静。   关题丰来过两回,都是送了药就走。   床上两人难得温存片刻,无奈肚皮饿得厉害,只得爬起来寻吃的。   山门的伙房有三处,每一处负责的区域都不一样。李云之前早把客房这头的伙房摸透彻了,现下已经过了用饭的时候,伙房自然闲下来。他取了面,蹲在灶口前生火;白公子跟在一旁,蹲在灶台旁干瞪眼。   李云干活利索,白公子还没看出个大概,面就下锅了。   一锅清水汤,面条白溜溜的,两人居然看得馋。待把面捞起上碗,两双筷子一个鸡公大碗,连桌椅都用不着,站着就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哼哧哼哧吃起来。忽而吃到几根长长的面儿,一端在自己嘴里,另一端在对方嘴里。他两刚对上眼,竟先笑出声来,争着抢着把最长的一头先吸进嘴里,最后嘴没亲上,额头撞个了正着。   李云含着满嘴面条,看着白公子嘴上红润润水晃晃的,真是艳煞人了。多想这么一嘴啃上去,偏偏嘴里满满当当全是面条,只得使劲嚼着,拼命往下咽。才咽下去,那头白公子便急不可耐地凑上来,先亲他一嘴。   他看情人如西施,情人看他亦如是。   勉强吃饱喝足,两人又回房窝进被子里头睡过去。   直到有人敲门。白公子先醒来,李云模模糊糊看着他下床应门,门外依稀是关题丰的声音,两人不知说了啥,很快白公子就爬回被窝内。   李云半梦半醒,问他是否出事了。   白公子说:“就明日回白家的事儿。”   李云一个激灵,醒了,眼儿顿时瞪得老大。最后他缩缩脖子,又大大伸个懒腰,探手搂着白公子的腰,重重地说了声“嗯”。   盼徒归   次日一早,山门做寿,门内热闹非凡。设宴的地儿分两处,一南一北,是以来回奔波,几乎累坏了操劳寿宴的下人。   于凤岚的院子依旧冷冷清清的,白公子与李云过去请安,却被拒之门外。于凤岚遣人送了信笺一封,上头依旧只有三字。   盼徒归。   李云认得这三字,也记得这三字,细细想来,不由得心酸。   她一心所想,原是要他归去莫归来。   李云不知白公子至始至终是否知晓,但看白公子在院外站了良久,最后信笺轻轻一收,拉着他的手静静离开。   大约午后时分,马车已备好在山门门外,是齐听寒送他们出门去的。   李云抬头看着山门牌匾,还是那对朱红的大门,入眼却像是血盆大口,衬着左右对联竟是无比贴切。他此时心绪万般,只觉多看一眼都要折寿,就匆匆推着白公子上马车。   齐听寒心思细,寻的马夫正是之前村镇里头暂管白家马车的车夫,稍是叮嘱后还先垫了银子给对方。不经意瞧见李云正揭了帘子看过来,他一挑眉,就道:“走罢。”   李云连说两声“有劳”,又朝他挥手拜别。   马车辘轳而去。   来时走的是步步维艰的青石板阶梯,回去才发现,有山路蜿蜒,虽然曲折费时,摇摇晃晃地还是下了山去。   车厢窗帘子不严紧,时而让风揭了揭,隐约看见山上人影幢幢,似热闹似冷清,是人影是鬼影,李云已经参不透了。只觉马车左拐右拐,终是银杏满目,当值桂花正黄,银杏绿中泛黄,斑斑驳驳;而山林之上,已是看不见了。   待夜幕徐徐而来,马车已经走远了,自是不知道当夜里一场大火,从寿宴南席开始烧起,火势燎原之姿一发不可收拾!村镇的人们哭喊着逃下山避难,却见火光红澄,烧亮了半壁山头。   而另一头的马车走走停停,来时望眼欲穿,去时归心似箭。   约莫这么赶路七八日,期间路过江河,李云看见江上有大船,就拉着白公子凑热闹。   船上挂着彩旗,上头写着大大一个关字。   李云早对着关家姓氏都无甚好感,便又待着白公子回马车里头待着。   此时船舱内,有一处活色生香,偏让纱帐遮得严严实实,忽而银指套划破轻纱一角,依稀露出了齐听寒失神的脸。   岸上车夫吆喝一声,马车又上路了。   家   车轴子压出的两道痕,来时尚且初秋而已,如今归时银杏已黄,原来深秋悄然而至。   马车刚到白府,白夫人听闻是白公子回来了,着着急急地就往外走,蕙萍竟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去。才跨出门槛便左顾右盼,正巧白公子带着李云到了跟前来,她一把拉住白公子的手张嘴就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下一句是:“长途跋涉、怕是劳累了!赶紧去梳洗梳洗!”说罢又连声吩咐蕙萍去备好饭食。   蕙萍连忙应和,脚步又往白府里头走去,眼角却还是多瞧瞧李云。李云朝她眨眼儿,蕙萍暗忖这孩儿出门一趟又瘦又瘪,便不由得操心起来。   齐帘心细,早就叮嘱下人生火,该烧水的烧水,该下厨的下厨,顿时整个白府人仰马翻似得,有生气多了。   白夫人见儿子瘦了,不好当着白公子的面斥责李云照料不周,只好唠唠叨叨说了一堆,又让蕙萍去请秦大夫。蕙萍一走,齐帘便过来伺候。李云生怕齐帘仗着白夫人的火气训话他,就催着白公子去洗漱。   一个澡池,李云先洗,白公子泡在一旁,待李云收拾妥当才给他搓去一身风尘仆仆。   忽而听齐帘在外头不知何事嚷嚷,过一会儿蕙萍过来了,就劝她,两人一言一语,有来有往,夹杂着下人走动声响,纷纷攘攘得既熟悉又陌生。   白公子靠在澡池上,忽而说:“这时节、柿子怕是熟了。”   李云怔怔,手腕被轻轻揉捏着,又听白公子继续说:“若现下才让你乡里送些柿子来,不知来不来得及了。”他吃一惊,问:“怎么想到这上头了。”   白公子道:“不是日后不许出远门么,添个娃儿,家中好热闹些。”   李云羞红脸,絮絮叨叨骂他不正经,最后让白公子盯得恼羞成怒,连布巾都攥不好,飘进了澡池内。   外头传来齐帘的催促声,李云便取了衣裳过来伺候白公子穿上。穿着穿着,就听李云扭扭捏捏地说:“……若是催着些,应该来得及……”说着睨了白公子一眼,见他轻轻地笑,便垂下眼给他系上腰带,满脑子却想:乡里头老父母年岁大了,怕腿脚不便,还是赶紧让二哥帮忙挑几个好的送来罢…… 作者有话说:正文就这么完结啦~白公子和李云都找到家,这里结局就够好了(感觉)。 毕竟是刷日常的文,只能刷日常结束┏ (゜ω゜)=? 结局都是这么坑,也不是第一次了_(:зゝ∠)_ 后续应该会有小番外(?)不定期更新。 配角抢镜什么的,其实真的没有副线……真的(自己都不信了已经)ORZ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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